描写小人物倒霉命运的电影多不胜数,但在科恩兄弟这部《缺席的人》里,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件给人留下的最深感受不是主人公有多不幸人生有多无常,而是那种清楚意识到自己被命运玩弄于鼓掌、分明找不到任何出口却还要保持一副冷淡表情的苦涩。 男主角Ed是小镇上的理发师,一个循规蹈矩、老实本分、沉默寡言、无足轻重的中年男人,这样的男人往往是最不容易看透的,因为他们实在太平凡太不起眼,很难让人生出仔细审视的念头。从出场到落幕,Ed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唯一的,你只能透过缭绕的烟雾,从他的眼神和眉宇间嗅出一丝内心波动的微妙迹象。 Dave在发现Ed就是写匿名信勒索他的人之后诘问,“你究竟是怎样一种人?”后来Frank在法庭上也冲他吼出了同样的问题。自己是如何成为现在这副模样,Ed恐怕自己也无法作答。 这样一个小人物,之前的人生看起来是那么不假思索而又顺理成章。和妻子的婚姻是他们交往两周后Doris先提出的;结婚之后在小舅子的店里做理发师,不是首席,没有产权,内心并不认可自己的职业,却被本能锁在理发店里一干就是好多年。你甚至会有种错觉:仿佛这一切只能是这样,从来不曾有过其他的选项。 看起来,投资干洗业似乎是所有问题的导火索,但这并不是命运的转折点,这只是中年危机作用在Ed身上产生的种种不安症状之一。对于Ed来说,命运是不存在一个清晰明确的转折点的。悲剧的实质不在于无意中触发了某个机关然后一切急转直下,而在于不触发这个机关,问题就已存在,无可回避。如果说人生如戏,那么Ed就是一个最蹩脚的演员,只会用一种置身事外的语气冷漠而机械地朗诵自己的台词,没有丝毫差池,也不投注任何感情。Dave的死,妻子的背叛和自杀,Frank的崩溃,都没有让他的生活节奏和处世态度发生多大改变,仿佛这一切都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命运列车的加速脱轨就如同不停生长的头发一般不可控制,面对种种嘲弄他只能深吸一口烟,然后陷入更深的无力。 Ed从头到尾付出的最大努力大概就是为Birdy张罗职业生涯的事。这里面多少有点中年男人的洛丽塔情结作祟,但更多的是一种精神转嫁。他在Birdy 的琴声中找到了某种逃避和平静。Birdy的年轻让他看到了对人生把控的可能性,他不能再一次袖手旁观看着机会流失掉,更无法容忍Birdy陷入和他一样身不由己的泥潭。当然,命运只是再一次证实了他的渺小无力。 除了人物塑造的典型性,表现手法的精心运用也突出了这种无力感。黑白影像一方面还原了真实的时代感,另一方面增强了画面的对比度,和慢条斯理的冷静独白相得益彰,营造出一种随着情节推进不断加深的孤独基调。配乐也给得相当简洁,全片除了舒缓干净的钢琴奏鸣曲(这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借用Birdy之手),没有过多嘈杂激烈的配乐。科恩兄弟将对节奏和气氛的精准把握一并溶解到了这些留白之中。 叙事上同样如此,虽然影片是关于失控的人生,却以一种非常有控制力的手法展现出来,情节有多次转折但交代得非常清楚,没有丝毫突兀杂乱。讽刺对比、黑色幽默也随处可见,都不是那种事先张扬或过度夸大以博君一笑的:Frank喋喋不休的八卦、投机商人眉飞色舞的说辞、律师夸夸其谈的测不准原理,探监时另一位犯人的痛苦嚎啕......只是将Ed的沉默打上更深的烙印。细节上的多处呼应也布置得精巧自然不做作,比如飞碟这一反复出现的意象——代表了某种不可知;Dave关于当兵的言谈和战利品小刀后来以两种不同的方式杀死了他;还有Ed上刑时狱监给他刮腿毛的桥段,和之前他给妻子刮腿毛那一幕以及他身为理发师的那套“头发哲学”遥相呼应,可谓神来之笔。 不知道科恩兄弟在创作影片的时候有没有特意借鉴加缪的《局外人》,至少在我看来,那种掩藏在平静表面下难以言说的憋闷和不安,那种对周围的人和事都毫无触动的游离状态,那种在荒诞的审判体系中全然插不上话的绝望无助感,都何其相像。 他日复一日生活着,始终和人生保持着一段距离,他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一个自始至终不在现场的人。但你瞧,他并没有看得更清楚,反而陷在迷宫中脱不了身。就像影片中提到的测不准原理:观察改变了事件本身,你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应该发生什么。观察的越多,知道的真相越少。或许人生就是不允许有旁观者的。
(我这不是教科书,就是我一感悟。若不喜绕行,别随地大小便,那不文明!自己不写,却要到处撒泼,那不该是值得骄傲的技痒。如果实在憋不住,非要排泄,脱了马甲再来。) 很多经典的故事之所以精彩,人物之所以深刻,恰如雨果笔端慧言,它们拥有“复杂得像海一样的性格”,选用这样的故事主人公,他们幽静而多变,危险却迷人,深沉里蓄积着咆哮的力量,湍瀑中隐露出微澜的怡然,不想其惹人注目都很难。《弹簧刀》里的比利.鲍伯.松顿是这样一个人,杀手雷昂是这样一个人,剧院魅影杰拉德.巴特勒是这样一个人,总之类似这样的戏剧人物多得数不清。 而在科恩兄弟的镜头里,从不受冷落的明星角色,恐怕也是这样的人物了。《缺席的人》是毋庸置疑的代表,也是科恩兄弟作品中让我异常喜欢的一部好电影。整部剧用精雕细琢的黑白色调,柔光中流泻妖娆的魅影,显露出了复古的、追忆的电影魔法魅力。黑白画面里一次曝光的明暗变化,在记录、叙述故事的过程中雕刻着纪实与戏剧的反差,又在沉淀着记忆与回想的颜色。另外,电影类型而言,无论于形于核,对色、光、谱、影呈现的效果,或以一种悲情的方式袒露社会阴暗面的主题概念,是缅怀上世纪传统黑色电影的追访之作。 刻画的旁白亦不拘泥于某种古板陈旧的启幕效果,衔接上电影尾部,艾德狱中书写传记的“倒叙”方式,整部剧借口述,娓娓道来的各种精彩,很自然地被圈进了画外音勾勒的框架内,使这场错位盘绕的“环状”凶杀事件益发交融无隙。 除此,科恩兄弟又特别擅长用镜头构建可纵深扩张的叙事画面,往往通过一种不易察觉的角度,摄入恐怖或犯罪的气息,制造猝不及防的戏剧冲突,从而营造出某种耐人寻味的意境。这似乎成了他们必选用的烹饪作料,对我而言,这一点也成为体验科恩式电影的乐趣之一,但他们从不滥用,所以不致廉价做作,便更为人称道了。 比如《血迷宫》里有段戏,讲的是艾比抛弃老公马迪,住到情夫雷伊家里,次日清晨,艾比在客厅被马迪伏击的过程。当时科恩兄弟把镜头对准马迪的忠犬时,整个画面爆发了意想不到的能量,相当不俗。《冰血暴》也举一例,谢利的岳父被矮个子古怪男枪杀,之后谢利赶到现场查看,当时斜线分割的镜头对准谢利的车身及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人,后备箱打开的刹那,画面显得智慧极了。 《缺席的人》中也有类似的,就在开场不久,艾德夫妇宴请戴夫夫妇那段。镜头架在艾德身后,随艾德的目光向前方灯火通明的房屋望去,艾德讲述妻子与老戴夫一起洗碗玩暧昧。突然,戴夫出现在艾德身旁,出场的入口是画面外,这种镜头语言很神奇,巧妙地营造了画面的生动感,还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另外,镜头向摄入目标慢慢推近,或使运动的物体在静镜头中渐近,这些也都在科恩兄弟的画面中作为贴标,在别样的意境中显露出不凡。 再说电影《缺席的人》的剧情,其实并不复杂,不过是危机婚姻与倦怠人生,引发的一场生活革命,革命的结果是,没有了人生,没有了未来,大家天堂见,或者是地狱再斗。显然,这一次科恩兄弟又玩起了“非正常死亡”的游戏,依旧延用他们一贯热衷的题材,跑不出金钱、婚姻及怀才不遇的人生话题,像《血迷宫》《冰血暴》《巴顿芬克》等等,只不过多了一种哲学角度的因果轮回的思考,还表露出了对人性“欲望”的探索。而且,这些电影在划分地域与环境的过程中亦集中而现实,有意放大背景,拟出真实可信的“报道”之韵味。尤其突显于组建人物与事件的过程中,剧情的推进,时刻遵循着人要打破环境桎梏,人被欲望驱使裹挟,人向往高处且要出人头地的心路轨迹,这是物欲横流之世,你我皆无法摆脱的现实。 故事从一个叫艾德的中年理发师开启,他兴致索然地自我介绍,听起来他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有些神经兮兮的小舅子弗兰克自以为是,话唠,整天折磨他的耳朵;在服饰店工作的老婆多丽丝勾搭上了店老板戴夫,他却看在眼里口难开;他自己呢?沉默寡言,满腔郁闷,机械生活,情感麻木,作为入赘的女婿做了岳父大人的第二接班人,而在他心底里,对理发师这种人生选择却毫无热情与渴望。 说来在科恩兄弟的电影里,每部剧里不论主角还是配角,必有话唠之辈,滔滔不绝像一把无休无止的机关枪,除此,科恩兄弟的电影又在有心抑或无意中放大了嘴巴的功能,且不谈大段大段具有哲思韵味的旁白画外音,就近景中一张张被聚焦的唇齿而言,那些用语言透露出扭曲、夸张、伶俐、狞笑的面肌,无不在电影中形成一种特别的叙事语言。当然,与之对应的便是沉默,正像艾德所说的那样,他不大说话,只理发。如此,以景、及人,一静一动,科恩凭心理透视的锤,场景调度的斧,无限开拓边缘地带。 再回来说艾德这个角色,反正,他就是一条在死水里挣扎的鱼,需要滋养生命的新鲜氧气,于是,决定铤而走险背水一战。结果,这世界如此小的调侃,果真在艾德的生活里再现了。一位找到商机却没钱投资做干洗店生意的胖老板走进了艾德的理发店,一切冥冥中注定,两个人从此被无形的索命锁绑在了一起。 然而,悲剧回溯的源头却是早已发生了的“勒索”事件,艾德不知道而已。胖老板曾经看到过服饰店老板戴夫与多丽丝偷情,他又了解戴夫的发迹史,全部仰仗他老婆家族的财势与提携,这些顺理成章地引出了敲一笔钱的原始犯罪事实。不过,发给戴夫的几次匿名信,未收到回复,胖老板大概是要放弃这条来钱路的,他一句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便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亦暗示了其另谋他路的决定。 巧遇艾德,有了决定性的转折。剧中虽未表露,此时的艾德也已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为了满足重重回击戴夫的复仇心理,为摆脱被戴绿帽子的懦夫身份,为改变死气沉沉的理发师角色,“勒索”的计划便像接力棒一样传到了艾德手里。随之,令人回味无穷的诡异布局也将全盘托出。从这里也能看出,科恩兄弟的编剧能力让人仰视。全剧所有的犯罪支线都可独立成章,而且都以每个角色自身的动机为出发点,向内延伸,聚焦最终的中心点,这种庞杂的叙事布局,在提升全剧的看点上功不可没。 甚至在易于忽视的某些细节上,都经过了缜密的部署,不能不令人感叹。当艾德进入旅馆,拿起勒索来的现金走入胖老板的房间时,我当时的感悟是,艾德太过粗心大意了。事实上,科恩兄弟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分析艾德这个人物,便知道他不是个有着各种犯罪经验的老手,不过是个被痛苦折磨着的普通男人,但也不能认为他是个白痴,选择胖老板所住的旅馆为交易地点,就是他略施心机,自以为是“两全其美”的算盘。这出戏,后来在戴夫的办公室里被曝光,成为了特别自然生动的剧情铺垫。这一铺垫,直达剧尾,干脆揭开了“The man who wasn’t there”的谜底,胖老板是戴夫干掉的,但为此丢了性命的却是艾德。 除此还有很多,比如多丽丝上吊的那场戏,她的死,揪出了一大堆服务于情节的惊艳信息。多丽丝不是戴夫单纯的情妇,至少她是深爱戴夫的,肚子里的孩子说明了一切。但讽刺的是,戴夫不会为了多丽丝放弃事业放弃家产,他为“被勒索”的事焦头烂额,已动了与多丽丝断绝关系的念头,这在戴夫与艾德密谈时,有所透露。另外,在艾德对律师坦白自己是杀人凶手时,律师虽误解了他的话,但艾德漫不经心讲出的事实,多丽丝应该是心如明镜的,这或许也是她选择放弃生命的原因之一。总之,这部戏里没有一处情节不是为整个剧情服务的,无一处可割舍。 道具或配角的辅助作用,同样用得精妙绝伦。理发店里剪下的一缕缕发丝,长的、短的、卷的、直的,它们是被抛弃的,用扫帚收纳进垃圾桶里,因还有新生的秀发装饰在头顶。而修剪过的发型,也不过是那样的几种,生命似乎就是在一种一成不变的重复中被吞噬被抛弃。当然,胖老板的假发更是点睛之笔了。再加上艾德随身携带的手帕,在递给戴夫擦眼泪用时,简单的镜头,已比较出了两个人的性格特征与精神世界。后来在艾德阅读报纸时,特写的两版新闻,新型干洗技术的无限前景,与新墨西哥惊现的UFO,一个为胖老板失踪的后续做着铺垫,一个展现的是那个时代的特征及人心的渴望与欲望。 爱弹钢琴的少女贝蒂简直成了黑白画面里娇艳欲滴的紫罗兰,不否认斯嘉丽摇曳生姿的青春倩影为影片注入了活力,但尤为精彩的还是贝蒂这个充满戏剧张力的角色。亦静亦动,半纯真变妖娆,乖顺背后隐藏着叛逆,激情前修饰着伪装的沉静与得体,成长中这样的孩子并不少见,如剧中的贝蒂,被看做问题少女也好,天才少女也罢,这种不可或缺的角色陪衬,正是深入刻画本剧人性的某种借力手段。 贝蒂弹奏贝多芬失聪后创作的作品,缺少激情的演奏,在艾德心里却是完美得无以复加的天赋与印象。以至于,他模糊了“爱”的概念,想要与贝蒂一生为伴,便想象他自己可以做贝蒂的经纪人,一手把她打造成世界巨星,以此赢得他个人存在的价值与尊严。显然,这不是在讨论谁对谁错,在艾德的心中是一种认可与不认可的问题。但最后,连这点精神寄托也被剥夺了,贝蒂的轻佻是元凶,不过也有另一层的寓意,在父亲面前扮乖乖女的贝蒂用成人的方式取悦或感激艾德,这是否也是在寻找“自我”呢? 而说到人物性格,这又是本片特别值得玩味的。简单说来,几乎主要人物都符合一种不满现状,力求改变的心理特征。重点是无一雷同,深刻细腻至骨髓。艾德需要改变他整个的人生,为了尊严,为了生命意义。戴夫需要改变他目前危险的境地,之前尽管如意,他也因某种空虚选择了背叛妻子。多丽丝借助情妇身份想要拥有可以被自己完全支配的服饰分店。艾德的律师想要保住无往不胜的美名,直到多丽丝自杀,给他留下遗憾,他想要证明自己的理由也就更充分了。少女贝蒂需要什么?也许需要的正是青春期少男少女渴望的关注、认可与理解。而那个卷钱跑掉的胖老板,他需要的自然是金钱,是可以把握住商机的机会。总之,就是这些普通的人,为了各自无法掌控的欲望,一同卷进了生死抉择的漩涡。 如果说全剧在首尾埋伏着两个地雷,那么一个是胖老板,第二个便是没有野心甘于平淡的弗兰克了,法庭上他给艾德的最后一拳,既毁了律师完美的演讲,又把艾德彻底送上了电椅。台词“what kind of man are you?”弗兰克质问艾德,这句话也曾出现在艾德与戴夫决战的那一晚,戴夫也是这样质问艾德的。这种不做作的有意编排,点缀在故事的各个角落里,也给看客留下了可解读的不同空间。最后加一句,鲍伯松顿的演技再次令人折服。 “不要再玩弄你的忧伤,它像秃鹰吞噬你的生命。——歌德《浮士德》
在1985年的纽约电影节上,伊桑·科恩在被采访时言道:「凡人必将受苦,罪人理应受罚,人饮他人之血而为人。」如今看来,这句话似乎是对科恩兄弟的作品中几乎所有人物命运的总结,亦是对那些人物的存在状态的最好说明。
纵观科恩兄弟作品里的人物,总是被导演在其一贯的精英意识主导下对他们抱有一种复杂的态度,对受苦之人的怜悯、忧虑,对有罪之人的鄙夷、嘲弄。这些人物形象多变,言语和举止往往怪异到有悖常理,其命运也曲折离奇甚至可笑,只言片语难以概括全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科恩兄弟电影中的人物,不论社会地位如何,几乎都在孤独和焦虑组成的漩涡中苦苦挣扎,他们的形象将暴力与悲伤相连、将新生与死亡结合,充满了稍纵即逝却又回味绵长的存在主义意味。
《缺席的人》及其主角艾德便是十分典型的代表。这是一部黑白片,科恩兄弟的初衷是为了表达对好莱坞昔日经典黑白片与黑色电影的景仰之情。担纲本片掌镜的依然是他们的御用摄影大师罗杰·狄金斯,先拍彩色,然后再转成黑白,使得对比更加强烈。在狄金斯的镜头下,光与影营造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却又极具吸引力的环境,在那丰富的细节中隐藏着最为纯粹的科恩兄弟式的存在主义。
同时在本片中,科恩兄弟摈弃了特别喜爱的移动镜头,采用了大量的固定镜头进行拍摄。固定镜头能够强化主题思想,展现特定的物理和心理空间,创造出不带任何主观思想的疏离感。影片中随处可见对于主角的正面和侧面的固定镜头,同我们一直保持着一种客观存在的陌生与距离。序幕中一分半钟的固定镜头交代了一些重要信息,奠定了影片的整体基调。而在后半部分则出现了许多主观视点的固定镜头,摄影机仿佛便是主角的眼睛,冷漠地审视着外部世界。这些不加取舍的镜头真实记录了人物的一举一动,使得整部作品的节奏更加缓慢、气氛更加凝重,带给观众强烈的压抑感,并从画面中渗透出来自主角骨子里的孤独寂寥。
「我这个人不爱说话。」正如艾德在旁白中所说的,他在影片中的对白少得可怜,即使说话也仅是只言片语,反而观众会听到他大段大段没有声调起伏的旁白。在艾德的塑造上,科恩兄弟似乎有着对老牌影帝亨弗莱·鲍嘉的模仿。鲍嘉饰演的角色向来以性格冷峻、寡言少语著称,而本片中的艾德也是一副不苟言笑、对外部事物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他的外型以及终日叼着香烟的姿态也与鲍嘉相当神似。然而,两者所不同的是,艾德这一形象更是内心外化的体现,他荒诞的命运给予观众一种更深的悲哀和虚无感。
艾德是旧金山北郊小镇上的一个理发师,在日常生活中始终是一个「缺席者」和「失语者」。一方面是他自身性格造成的,沉默寡言、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丝毫兴趣(包括他妻子与上司暗通款曲)、生活没有一丝波澜,似乎从开始就处于虚无的状态中,甚至连他也认为自己是一个鬼魂。另一方面则是在这个符号化的世界中他一直是被排挤的那个,一直是竞争场域里的失败者,是等级秩序里的受压迫者。从婚姻生活到社会生活,艾德的主体性都是缺失的,自然也就失去了言语权。
但事实上,艾德又并非浑浑噩噩度日的行尸走肉。他拥有敏锐的观察力、活跃的头脑和丰富的思想,习惯于置身事外地观察一切。同时,他懂得欣赏贝多芬的音乐,能在被捕后理解著名律师的各种辩护套路,也可以为杂志社完整地写出自己一生的故事,甚至还会为了稿费而添油加醋。也难怪片中不止一个人对他质问:「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人?」
荒诞吗?确实荒诞。西方存在主义创始人马丁·海德格尔认为,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人同他的自下而上条件相脱节,面对着的是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即是一个荒诞的世界,人永远只能忧虑和恐惧,而这种忧虑和恐惧也是指引个体探寻存在意义的动力。从影片中艾德大量的面部特写来看,他经常会在沉默与思考中流露出痛苦、焦躁的神情,分明体现了他对现实生活的不满,亦预示着他决定挣脱束缚「站起来」了。
这一切的肇始便是他从一位客人那儿听说了投资干洗店的商机,接着他想到了去匿名勒索与他妻子通奸的戴夫,于是一系列更荒诞的事情发生了——一如科恩兄弟的大多数作品那样。艾德勒索成功,但气急败坏的戴夫想杀了在他眼里的失败者艾德灭口,不过在搏斗中反被艾德误杀,随后由戴夫之死牵连到做假账的艾德之妻朵丽丝,朵丽丝畏罪自杀。然而逃过一劫的艾德却又因为与他合伙投资干洗店的商人之死而被捕,最后自愿放弃辩护而接受了莫须有的死刑。杀了人没有获罪,反而死在了不白之冤上,这个世界的荒诞可见一斑。
从理性的角度判断,艾德是个十足的异类。对于传统的价值观诸如感情、事业、信仰等,好比妻子朵丽丝自杀时应该要扼腕痛苦、得知自己蒙冤并判处极刑后应该愤怒恐惧、有妙龄少女主动投怀送抱时起码有一些男人的基本反应,这些艾德一概都没有(唯一一处稍显正常的情节是他帮助少女贝蒂争取音乐学校的入取资格)。而这便更是加剧了本故事的荒诞性,同时也更能体现科恩兄弟对个体面临荒诞世界时恐惧焦虑的思考,要么沉沦要么觉醒,沉沦的会继续沉沦,而那些觉醒的、「站起来」的又常会以失败告终。以艾德为例,价值感的缺失、自我身份的缺席促使他觉醒、走上自我重建,但无论是投机、还是勒索,皆因屈从于利益和意识形态的控制而无法使其真正找到自我。也许旁人对他的质问「你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人?」才是关键所在,生存问题终究还是得从「人」本身出发。
正是这种非同寻常的主题注定了《缺席的人》不会具有很强的商业号召力,在全球范围内仅仅收获了1890万美元的票房,被视为科恩兄弟电影中相对黯淡的作品。不过评论家对其精致、有条不紊的风格以及比利·鲍伯·松顿张弛有度的表演赞不绝口,个人认为无论是镜头、表演、抑或内涵都值得一观,毕竟「科恩出品,必属精品」。
♑
1.科恩兄弟最棒的作品,哲理性的荒谬小人物故事引发深思 2.主人公可以人财两失,可以荒度一生,更可以一命归西,但面对自己最爱的萝莉,抵抗力瞬间消失。3.不关我的事,我是来看斯嘉丽的。
很平淡,但又很荒诞;很黑色,也很荒谬;人生就是一个个巧合,同样也是一个圆环。你可以轻而易举得逃脱罪恶,也会无可奈何地成为另一个背锅少年。还真的应了那句老话,天道好轮回,看它饶过谁。虽然少了紧凑的情节,多了絮絮叨叨的旁白,但平淡中也耐人咀嚼,耐人寻味。
越来越喜欢科恩了啊,能把犯罪拍得这么喜剧,又把喜剧拍得这么悲凉。孤独沉默的凡人们啊,一生一世的挣扎沉浮,真是在迷宫里转悠乐此不疲。跟外星人点点头,还是回监狱的电椅上去。哪怕临死,我的目光也不过停留在你们的发型上。我不过是个理发师而已。杀了我也是杀了你们自己。
力道足啊这电影,被击中了。各种元素恰到好处:黑色、案件发展、大叔和萝莉的副线。甚至把几个哲学概念加进去了,很神奇的感觉。摄影极其精致,贝多芬似乎也是专为这种冷酷风格的黑色片而生似的。男主声音很有磁性
一开始看到主人公的苦逼遭遇我以为剧情的发展会很好笑,就像<冰血暴>或者<血迷宫>那样荒谬。谁知结局如此伤感,这次科恩兄弟是真的正经起来了,黑白的影像加上贝多芬的音乐显得异常冷静,虽然黑色幽默也没少冒出来,但这次我却笑不出来,因我已经开始同情这个并没有错的理发师
只要看过《血迷宫》《冰血暴》《巴顿芬克》《老无所依》,就很难不喜欢科恩兄弟,电影语言与中心思想的成熟给人一种负重感,科恩兄弟最大的特点归根到底荒诞二字,生活荒诞,感情荒诞,行事荒诞,万物荒诞,无处不在的荒诞大大延伸了科恩兄弟电影的讽刺感,同时也能极大地消解悲剧意味,沉重而不自知。
巧合处理得巧妙,人为就变得天成。几个人物各自的故事之间是如此富有逻辑,而且衔接得自然,然后一个急转——科恩兄弟的标志性手法
松顿的脸和演技在黑白下质感无以复加,话少烟多的男人性感到肝颤。摄影爽命题冷都不用多说,科恩配乐是我永远的死穴。noir对他俩来说算什么
1.又是贝多芬,残酷和绝望的东西总爱配上贝多芬的音乐,比如大象、麻将…;2.结尾很好地阐释了迷宫的意味,从处女作血迷宫开始一脉相承的命题,终于形而上了一回;3.Coen的失控题材中最不失控的一部,更多的剥夺失控的表象直指荒谬的本质,用黑白影像和古典音乐营造舒缓冷静的笔触,减少了悬疑的闹腾
科恩兄弟先写了这个故事,然后觉得应该拍成黑白电影,正在犹豫用黑白摄影机还是拍成彩色再转黑白的时候,制作公司要求他们拍一个彩色版本,所以就决定用彩色摄影机拍再转黑白了,最后发行了两种版本。https://site.douban.com/162951/status/1753784492/ https://www.douban.com/people/hitchitsch/status/1755501333/
沒有波瀾起伏的情節,只有小人物的無奈,無力之感!
①复古精致的黑白影像,贝多芬的钢琴乐曲与故事整体所呈现出的疏离感极为相衬②科恩兄弟擅于混淆虚实的界限,即便是出轨&谋杀的陈腐元素,通过独出机杼的安插结构亦能玩出不少存在主义的荒诞趣味③"测不准"理论与圆形喻象④面对生活,如果只能选择沉默而不去开拓,又怎能应对无尽的宽阔与未知。
典型科恩兄弟编剧电影,凶杀、勒索、绑架的不变主题,配合滑稽怪诞的叙事模式,剔除剑拔弩张,配之同样卓越却无夸张技法的影像呈现,塑造了一个个性格迥异而饱满的人物形象,在艾迪内心独白的穿插下殊途同归,最后切入现实回忆终止,只剩落寞孤寂的艾迪细数珍馐,一切都无非是辛辣嘲讽,归于虚无罢了。
不确定性原理:一个微观粒子的某些物理量(如位置和动量,或方位角与动量矩,还有时间和能量等),不可能同时具有确定的数值,其中一个量越确定,另一个量的不确定程度就越大。
一个甚至有点老套的故事,没有过多的惊喜,一切都是那么的冷静和克制,却又极其的自然而然,在写意的氛围下散发出浓郁的哲思气息,镜头和主角全都像是事不关己静观其变的旁观者,流露着一种生存状态中早已了然于胸的领悟,以及屈于世事和命运之下的无常与无奈,看完后,想起了加缪的《局外人》。
就像反复拍一个人的肖像,沉默如迷。对我来说,这部电影最重要的配角不是斯佳丽,是阿蒙。
艾迪如愿收到封口费,但事情很快暴露,戴夫找到艾迪泄愤不成反被杀死。戴夫之死导致多丽丝入狱,艾迪反而未受怀疑,于是他超脱于事件之外,每日只靠少女贝蒂(Scarlett Johansson 饰)的琴声打发时光,不久一场车祸让事情急转直下……
给罗杰迪金斯的摄影跪了……他的摄影风格只有在这种形而上的影片中才得以完全体现
我不曾缺席,只是我来的时候你刚好不在
科恩的复古黑色电影,从光影到叙事都是对于传统黑色电影的追溯,但是整个情绪是更加自省式的,人性的幽暗与个体的无所依存,更像是加缪的《局外人》,用缄默与独白来对抗荒谬世界,而他们的终点都是死亡。存在消逝,虚无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