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实在是一个充满幻想意味的空间。不仅因为其中放映的电影为各色各样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梦想的舞台——那个巨大的黑洞洞的空间,是个与世隔绝之地,也是制造新的世界的场所。围绕着电影院的主体——放映厅,还有很多空间作功能性的延伸,比如那高高地悬在后面、本身却十分狭小的放映室,那纵横交错、回环曲折、有很多个出口的安全通道,还有星罗棋布于其间的储藏室、洗手间、小卖部等等,这一切,都使得电影院这个空间变得像迷宫一般深邃。此外,去过那些老旧的电影院的观众一定会注意到,因为仅仅放映电影难以维系影院的生存,通常影院会尽量利用其现成的空间作一些商业性的“开发”,比如早些年几乎每一家影院都会配套有录像厅,专门放映一些合法上映渠道以外的、以家庭录像带的方式传播的片子,而现在,在这些老影院,与放映厅毗邻的,往往还有网吧、游戏机房、超市等等,这些不同功能的空间的聚集,更加深了电影院空间的人文色彩和魔幻气息。
如果一个类似于这样的空间浸没在时间之流的混浊、幽暗里的时候,会呈现怎样一番景象?
我电影看得不多,对影史、影人更是知之甚少,第一次看蔡明亮的《不散》的时候,随着那一个接着一个的长镜头的进行,并没有注意到这部电影是向另一部老电影的致礼,而是以为影片的主题和上部李康生执导的《不见》一样,是一个关于“寻找”的故事:老旧的福和大戏院正在放映最后一场影片,瘸腿的女售票员,在售票处空落落的窗口后面用小小的饭锅蒸着一枚粉红色的寿桃,蒸热后,她取出寿桃,掰下几口尝尝,然后小心地把寿桃切下一半,用塑料袋包好,拖着瘸腿,艰难地爬到戏院的最高层——电影放映室,将寿桃放在装满烟蒂的烟灰缸旁边的杯面上……导演用一组长镜头叙述这个瘸腿女人的一举一动,她的不均匀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戏院过道和楼梯间回响。影片里,另一个更具“寻找”意味的角色是一个日本男人。起先,导演并没有交待他的身份,他走进戏院,在观众寥寥无几的大厅里坐下。他总是一再地调换座位,一开始让人以为他是受不了那些在影院里肆无忌惮地吃东西的人的干扰,后来才发现他的兴趣不完全是在影片上。他走来走去,去洗手间,在放映厅外面狭窄的过道里穿行,和一个个抽烟的男人擦肩而过。直到他遇到一个穿戴很整齐的男子,日本人走近他,掏出烟来,意思是想借个火。在狭窄的过道里,两人各自抽着烟,那个男人对日本人说:“你知道这戏院有鬼吗?……这戏院有鬼……鬼……”这时电影已经进行了44'04'',这句话是影片里第一句台词!然后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继续各自抽烟,日本人走近那个男子,走得很近很近,在距离对方几厘米的地方停下。那男人似乎全然没注意两人之间如此之近的距离,过了几秒钟后,他转身慢慢离开。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镜头里以后,日本人对他离去的方向说了一句生硬的汉语:“我是日本人”。远远地传来一句“莎哟娜啦”,日本人也回了一句“莎哟娜啦!”并且鞠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日本式的躬。
这是影片中仅有的两处对话之一。不知道那个日本人在影院里寻找什么,也不知道他和那个陌生的男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还有影院里所有那些人,包括那位女售票员,以及一直到影片很后面才露面的男放映师,都是孤立的个人,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但又没有某种确定的联系。在蔡明亮的电影里,孤独的个人,以及个人的孤独感都被极端放大了,他们那些看似无意义的举动,都是他们孤独的放大器。他们是在寻找,或许在寻找与他人之间的联系,但寻找的结果往往只是确认他们的孤独。那个女售票员是要把寿桃送给男放映师吃的,但是当她在戏院里走了一大圈,最后回到顶楼的放映室时,发现寿桃还原封不动地放在方便面上面,那个男人也始终没有与她照面。或许是受不了这种冷落,她拿回了寿桃。影片结束,当福和大戏院最后一场电影散场,女售票员做完了属于她的最后一点工作、收拾个人物品离开的时候,唯独把那只小饭锅留在了售票室里。后来男放映师走进售票室,打开饭锅,发现那只寿桃还在里面。
有人说,这个镜头是整部电影里最温暖的地方,但是我们实在无从知道女售票员为何留下了那只寿桃,也无法猜测最后那个男放映师骑着摩托冒雨离开,是不是为了追回女售票员。好心的观众愿意在这两位主人公之间寻找他们彼此喜欢的蛛丝马迹,他们之间或许存在爱情——我也愿意相信这一点,或许没有——这样也太凄凉了。
不错,影片就笼罩在这样一片凄凉的气氛里,福和大戏院的外面是瓢泼似的大雨,里面,陈旧的墙壁渗着斑斑水迹,连屋顶也因为年久失修而漏水了。大厅里的观众寥寥无几,还有脱了鞋子,把脚搁在前排椅背上嗑瓜子的人。女售票员(看上去她的工作还包括打扫卫生等等)沿着大厅外蛛网般的通道行走,不时地打开一扇门或者掀开一块布帘看着大厅里明亮的屏幕。她的沉重而不均匀的脚步声仿佛一把刀,把戏院的内在结构剖开给观众看,那些堆积着杂物的通道,迷宫一般的楼梯,脏兮兮的厕所,还有顶楼放着接屋顶漏水的水桶……老戏院的衰败在她的脚步声中一览无疑。
仿佛这是一种“巡礼”式的告别,在戏院关门前最后一次重审戏院的每个角落。与之同步进行的,是最后一场电影的放映工作。蔡明亮这部《不散》的英文名字叫做Goodbye dragon inn,意思是《再见龙门客栈》,影片里福和大戏院放映的最后一部影片正是胡金铨的《龙门客栈》,如果有心的观众稍稍对比一下《不散》片首的主要演员名单和影片中放映屏幕上打出的《龙门客栈》的演职人员名单,就会发现《龙门客栈》当年的两位主演苗天、石隽也参与了《不散》的拍摄。在《不散》里,他们分别扮演他们自己——多年以后,已白发苍苍的他们在福和大戏院观看自己当年的影片时重逢。他们散场后在影院门口有几句对话:
苗老师!
石隽!
老师,你来看电影啊?
好久都没看电影了。
都没人看电影了……也没有人记得我们了……
苗天点起烟来,似乎是为了掩饰某种尴尬,这时镜头拉到远处,只见两个老人落寞的身影站在一堆电影海报前……向他们曾经的光辉岁月告别,向电影的光辉岁月告别,向老戏院告别……
蔡明亮的这部《不散》似乎就是为了完成这样一次告别。本来这部2003年拍摄的《不散》与蔡明亮的“御用演员”(在《不散》中他饰演了男放映师的角色)李康生转行导演之后拍摄的第一部影片《不见》正好构成上下篇的关系。两者形式与内容都各自独立。《不见》的故事围绕在两对祖孙的失踪事件上:找不到三岁小孙子的祖母,惊惶失措地四处寻找,导演以长镜头捕捉祖母的慌乱奔走,一连串无助又无效的行动,加上对死去丈夫的哀苦诉说,清楚呈现她对孙子失踪的剧烈反应。另一组失踪案例则是祖父走失,他年轻的孙子几乎是无动于衷,依旧在网络咖啡店里继续游戏和线上对谈。这两部电影原本都计划拍成短片,最后却变成了两部长片。蔡明亮这部《不散》就长达80分钟,里面充斥着考验人耐心和体力的长镜头,而且对话极少,犹如默片。一个全景的电影散场后空荡荡的观众席的镜头就长达2分多钟,这还不算之前女售票员在打扫散场后的观众席那一段摄影机始终未曾摇动的时间。这似乎是在浪费胶片,有意拖长时间,但是对告别来说,究竟多长的时间才足够呢?整部影片都是在完成一次告别,背景里《龙门客栈》的精华几乎都重新播放了一遍,女售票员和那个日本男人几乎把福和大戏院的每一个空间都走遍了。仿佛最后的梦境,醒来的时间总是越晚越好。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时间的铁律,幕落、光辉岁月的退隐、人老去、爱或者不爱都要别离……留恋只是别离前最后的梦境,或者别离后的自我安慰。“我想起月下,我想起花前,多少的往事留在我心田。一半是辛酸,一半是甜蜜,一年又一年叫我长留恋。留恋,留恋,月下,花前,留恋,留恋,叫我永远想念……”影片以一首六十年代的老歌《留恋》作为结尾,可以说是为告别做了一个抒情式的总结。在影片的后半部分,观众们在忍受了近一个小时的冷漠空洞的长镜头的“折磨”后,终于在抒情的温暖怀抱中找到了某种安慰。
《不散》因之成了某种矛盾的复合体,一方面是孤独的人彼此之间努力寻找联系,但这种寻找本身又是无意义的,另一方面不管这联系是否真正地被找到,不管这孤独的寻找曾经多么地凄凉,但是时间终将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变作怀念的理由。在消解意义的同时又赋予意义,只有时间有这样的魔力。
写于2008年7月6日
在我有限的经验里,这一幕可以称得上是最美的影像时刻之一。
我们没有看到陈湘琪(图中的售票员)有任何动作,她只是单单看着;放映机投射到银幕上的影像将她包裹起来,在她的脸、她的颈部以及其它我们无法看到的地方覆着点点微粒。此时,影像以一种直截利落的方式向我们表现了它施予观者的魅力——尽管它仅是停留在观者的肌肤/衣物上游移,却仿佛和观者融为一体。没有象征,没有隐喻,有的只是影像-身体在物理意义上的相遘;而我所感受到的,绝对不亚于初次“发现”电影时所体会到的新奇与震惊。并且,这种对现已沉睡许久的旧有经验的唤起,也在该影像所处的那组正反打镜头中得到了强化。银幕上的侠女和陈湘琪都是近乎没有动作的,而相对于陈湘琪入定一般的注视,侠女巍然四顾,审视着周围——这是《龙门客栈》中的场景,但导演用一组简单的正反打将其与观者的目光联结起来;由此,侠女的盼视就像是被赋予了探寻观者的意义,观者渴望的目光便成为前者追索、确认的目标。同时,快/慢,动/静等几组贯穿本片的看似是二律背反的冲突,都在这一影像-身体的交会的边界处得到了消解(这只是说明它们伪对立的例证之一。在那逼仄的甬道中,两个男人上演的有如武侠片一般的“对手戏”不也是一例么)。
许多人费尽机巧试图展现电影的魔力以及其自身的迷影情节,但在我看来,至少是目前,没有哪个导演可以如此举重若轻地展现出这一点。蔡明亮向观众揭示了电影的一个隶属原初的秘密:我们不需要洞悉什么,只是看到,就可以知晓。在此,我想套用伍德的一句话来作结——这种“有”中生有的创造,令我感到有点神圣。
不成系统的胡思乱想,(很)可能是过度解读。但是提供一个思路。
先来看一个场景。
常识的滤镜让人第一眼认为,左边这面墙的延伸方式是这样的:
但二者实际上是平行的。
镜头若是一直如此保持不动,其实观众还是很难看出二者的透视关系。人的眼睛面对一个呈现纵深空间的平面图像,通常不会以图像中某一根特定的线条来判断整个纵深的透视(当然也不一定是“线条”),而是寻找两根或以上的线条,对比它们之间的距离和角度,从而确立图像中某一个面的透视、体的透视。这些是日常经验所培养的。
在这个画面中,我们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拱形的走廊(通过地面、横梁与墙壁在远处的交错构成拱形)——这是纵深线条与横向线条共同确立的;接着我们会留意到一左一右的两扇门,右边那扇门很显然嵌在走廊的墙壁上,门框顶部与底部的横线条与走廊的纵深方向是平行的,并且我们能看到它左边的门框而看不到右边的门框——对“嵌入”状态的描述。
但是再看画面左边这扇门,却几乎完全不同,它的顶部横线条与远处的横梁几乎平行,底部看不见,且左右门框可见部分几乎一样。两扇门一对比,自然容易令人认为后者与走廊纵深方向相垂直,即墙面发生了转折。
打光产生的门框上半部分的阴影也模糊了平面与折角的既视区别。
但它仍然存在疑点,比如最左边墙面缺失的绿色涂层。这时候,角色不紧不慢地走来,揭开了谜底。
再一处。
若单看画面右边,银幕的透视暗示着它是被一个侧仰的角度所目击的。但将目光置于画面的左下角时,光所勾勒出的规整矩形又提醒着观众这扇门所在的平面与镜头所在的平面是近乎平行的,只是角度略有倾斜。空间被拆散,组接,并在观众脑内产生想象性的重构——这一场景的成立,是否意味着门框所在的平面与银幕平面之间的黑暗处存在着一个折角?还是银幕平面本身是具有一定弧形的曲面?对“平面”的确信产生了动摇。但是在门还未打开时,阴影模糊了门框的线条,右边的银幕主导了整个画面的透视角度,在镜头前呈现出一个绝对角度的平面,而打开这扇门的角色,则为观众从二维的平面中撕扯出一隅纵深的可能。
光与影与镜头角度使空间发生某种视觉上的语意不明,模糊了空间中透视线的指向性,而其中的人物则被安排为解释空间构成的叙述者。它强调角色的“亲历”而非镜头的直击。全片的声音设计也是如此。
纪录片领域的“静观电影”一说大抵可以套用在此处。“静观电影”之静观,指的是一个摄影机对现实进行选材的过程,这个过程里作者以不介入的方式拍摄。当然这里说的不介入不一定是完全纪实性的,不介入的拍摄同样也会去调度、去引导,但作者会尽可能地抹除介入的痕迹。比如香特尔·阿克曼的静观是对“表演”的不介入。而《不散》中的蔡明亮则是对空间的不介入,他让演员去介入、去亲历空间,用声音暗示画面之外的空间,摄影机虽然并非停滞不动,且在大部分时候空间形态都简单得一目了然,但即便在产生视觉歧义时,它也不会去主动地去游历,主动地目击空间的各个角落,它将空间形态的最终解释权交给角色,交给声音。
(重点不在于镜头是否刻意制造空间的视觉歧义,而在于它不去主动解释任何情况下所目击的空间。)
隔间走出一个人后,门又被从里面再度关上,表明里面还有一个人(戏院里有男同性恋聚集),即便镜头始终没有刻意去展示,但关门声非常明显
《不散》中的镜头基本不会主动地去运动,如若运动,要么被角色所带动,要么被声源所牵引(但后者只有一个特例)。
角色带动的镜头如:
窗框线、地角线、墙面涂层边线和栏杆构成了地面透视方向的紊乱
这时候观众才推断出,矗立着栏杆的地面发生了向下的倾斜。
影片后段,相同场景下的不同机位更好地呈现了地面的折角
电影中的音响,某种程度上来说,时常作为摄影机运动的动机之一,而运动的目的则是寻找声源。
但在蔡明亮一以贯之的“静观”中,摄影机唯一一次被声音所牵动的动作变得耐人寻味。
日本人“遇鬼”这段,镜头先以正反打交代了两人的位置关系。女人磕着瓜子,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时候,一个硬物扣地的声音提醒了观众她左脚的鞋掉在了地上。随后,她做出了摄影机理应做出的动作——寻找声源,而声源处于画外。于是她也进入了某种程度上的“画外”。而摄影机仍然是固定的,没有被角色的运动带动,也没有被声源牵引。
随后,嗑瓜子的声音再度出现,紧接着的一个横摇似乎是全片唯一一次镜头被声音牵引的运动,它达成了一种灵异的效果:磕瓜子的声音仿佛成为了女人在场的前提。如角色所说“这个戏院里有鬼”,日本人所感受到的诡谲来自声源的漂移,而镜头所“感受”到的诡谲则是空间对画外声源探寻者的彻底的消形,以至于需要一次罕见的运动才能重新确立她在空间中的位置。
除了这一处特例,大部分时候镜头都没有被画外的声音所牵引。例如经常出现的形单影只的脚步声,厕所隔间里的冲水声,以及贯穿始终的连绵雨声。这些声音建构着、拓展着画面之外的空间,这是蔡明亮电影中的空间与罗伊安德森的“沙盘装置”之间最大的区别。
这些声音也用来表意,表达迷影者的孤寂,戏院的没落。
而被安排为空间解释者的角色也是表意的工具。最明晰的表意来源是:日本人为点烟借火的历程也是他作为一个同性恋者寻找同类的过程,但当他最终借到了火,却只等来一句礼貌性的“撒有那啦”。他在影院里靠着同性坐,在厕所挨着同性尿尿,在储物间的狭小过道里与同性相向而行、挤压、摩擦、离开——一种身体性的“亲历”,作为他诠释空间的方式,也是他找寻同类的方式。
这段经历某种程度也映射了迷影者的孤独。
相似地,《龙门客栈》的两位主演苗天和石隽在银幕之外的戏院里扮演自己,也是一种“亲历”,当他们脱离角色身份进入电影院,才能够感知这种孤独,这种孤独来自“没有人再看电影了,也没人记得我们”,也来自再也无法以角色的身份亲历银幕空间,而只能以观众的身份静观银幕空间的感伤。
"我很爱看电影,近十几年来,我所看的大部分电影都让我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好像我在阅读,一个无形的手在帮我翻页,被他操控了90分钟,看完一部电影我才能走出来,我不喜欢这种电影。可是看你的电影,突然间让我自由了,因为你的镜头很长,所以我看到了你要拍的东西,我真的看到了,然后我听到了,因为我有时间听,然后我升起了感觉,再升起了我的思考。"
(本人未看过此部影片,为了分享这段话才给的评星等级,无参考价值)
相聚有时,电影不散
空洞戏院,寂寞人类。身影茕茕,回响跫跫。残像摇摇,光线沉沉。破败后台,孤魂游荡。鬼不在此,欲想猎艳。电影有尽,时间无涯。客栈关张,戏院熄灯。瓢泼大雨,霓虹耀眼。旧伞挡风,沿途无人。周身湿冷,今夜无眠。
电影院放映着《龙门客栈》,跌宕起伏的情节对照影片人物生活的死水一潭,影院观众观看电影,而孤独青年观看观看电影的人,观看与被看的传递与循环让他们皆甘愿自我迷失,逃离现实而隐匿“桃花源”-电影院中,幻想永不散场。如果用一句通俗的话评价一下本片,那就是“影片全程都是尿点”。
时间的不匀,在本片20分钟处,《龙门客栈》是刚好放到17分钟左右,也就是说本片时间和《龙门客栈》处于相差不大的状态。但在本片30分钟时陈湘琪看银幕的时候,《龙门客栈》已经放到1小时。再到后来《龙门客栈》在石隽流泪之后结束。本片用了一小时放完了《龙门客栈》。加速的影中影。而现实被拖慢了。那么有没有现实和电影完整同步的时候呢?答案是肯定的,就是在陈湘琪望向银幕的时候,类似正反打的剪辑突出了“同时性”。只有在观看电影的时候,我们的时间才和电影同步。
“这剧院有鬼”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电影进行了一半,之前好象连一句台词都没有。老歌响起来时的感觉还不错,可以压成短片。
爱极了电影所以要模糊(扩大)电影的边界是蔡明亮最珍贵的东西。我吃东西的时候想着你,所以跛着脚爬上一段又一段楼梯,只为把自己的吃食小心翼翼分一半给你,放在你的方便面上,但是我再去的时候,你不在,也没有吃,我只有坐在放满了你的烟蒂的烟灰缸前发呆...猜到放映员一定是小康,我心都要化了...
全片共十句对白,一如既往的湿。疏离感是蔡明亮电影里最可贵的东西,这次再加上老电影院的情怀简直把我迷死了。让我想到春城剧院,很破旧,但每次去都只有我和放映员两个人,他们甚至会因为我要求而改变放映场次。四年后,蔡明亮又为戛纳60周年拍了一部老影院情怀的短片《是梦》,堪称完美。
到了现在,自己已经不太怕一部电影“沉闷”,这部电影很丰富,空镜,长镜头,定格镜头,在大量空余时间里,我们可以认真听,也可以好好想。拍《不散》的时候,他开始厌倦电影,所以这部电影到底是一部什么呢?除了对胡金铨的表白,是一部对电影的赞歌吗?大概不是。这更多是一种审视,一种回望,没有人和他对话,大家关注的东西和他都不一样。所以他才把镜头大量的给“观众”,然后我们发现,这些观众,基本没有在好好看电影,和他想说的事情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只是这些人的故事里,几乎不包括电影。更多的,我们不关注电影本身,而是注视这些人和他们可能的故事。这一次,放映厅的长镜头出现的时候,我尤其认真,因为我也在想,除了想电影里的观众,也想我身边的,也想我自己。然后我觉得,这个长镜头还是太短了。
蔡明亮的电影,永远都能予人无法言喻的鲜活体验。以[龙门客栈]贯穿大部,戏中戏的音轨常常萦绕于耳,由此延拓出的画外空间(及其历史厚度、影迷情愫)与戏院荒芜颓败的氛围及孤独郁结的角色叠糅,唯有叹惋。跛脚的售票员始终艰难而不懈地四处巡行,独木难支。窗外雨声淅沥,室内漏雨不断,蔡导钟情的“水”意象与末日之息又一次浸染了我的内心。及至45分钟,才出现了第一句台词——“你知道这戏院有鬼吗?” 随后,影厅里女人隐没到镜头之外,旋即,我们与日本男子一道观望到空荡阴暗的周边,刹那间,复闻嗑瓜子声,尽管我们暗自知晓这并非鬼片,仍旧不寒而栗……部分场景形如静态照片,尤其是女售票员打扫完影厅后出画、且瘸行脚步声淡弱后的两分钟时间,一切都变得凝固静穆,恍如永恒。两位主演的重聚,仿佛送别一个时代与文化空间。(9.0/10)
福和大戏院就是《你那边几点》中小康偷钟的那个~应该是从这部开始,蔡明亮发展出后期标志性的片段式影像,片段之间和片段内部都“无事发生”,没有对白、情节及任何的因果律,对叙事的拒斥和长镜头的痴迷都抵达了华语电影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唯一被捕捉到的是无可名状的情态和从这些情态影像中穿逸而出的时间性本身。
我想起月下,我想起花前,多少的往事留在我心田,一半是辛酸,一半是甜蜜,一年又一年长叫我留恋,留恋,留恋……电影会散场的,人也终会离你而去。
声音取代画面成了表达的主要方式,表达的对象是时间,在空间里蕴含放大又被挤压的时间。电影和观众的双重死亡,那一幅静止的凝视荧幕的座位画面大概是一种祭奠。狭窄过道里的身体接触、望着屏幕里的自己落泪、犹豫后仍取回了半个寿桃,无不是深深的绝望。就算有些光明,也仍然不免错过。
电影区别于其他艺术的最大优势,视觉化的时间。有人在电影《不散》中以《龙门客栈》为标尺,而我们在生活中,以电影为生活时间流动的标尺。片尾的介入。十分亦不足够
感受到了强势意图的存在,但没看到明确可解的轨迹或多么不明觉厉的执行。蔡明亮总让我分不清他的有趣时刻到底是真有趣,还是靠更多无趣衬托而出的有趣。这也挺厉害的。
太沉闷以至于我无法忍受
本片为我们展示了电影院几种不文明行为,比如大声吃东西,脚搭前排座椅靠背。好了不开玩笑。有点不知如何评价。《龙门客栈》中的广阔天地和电影院、厕所、仓库、走廊等封闭空间形成空间的对照,老演员观看年轻的自己又是一组时间的对照。开灯散场空无一人,汇聚在光影交错两个小时里的人与行动如流水般四散而去,放映的电影在这一意义上不仅是被观看的对象,反而“生产”了放映员、跛脚清洁工和观众等。这大概是一则关于电影的寓言。戏院不散场,胶片永不眠。
“现在都没人看电影了,也没人记得我们”,确实好像自己小时候去过的影院啊,第一次看蔡明亮,慢到这地步了感觉竟然有点意思。。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反之而行固然可嘉,但导演的创新力似乎业已耗尽,还是如<青少年哪吒>般地眷恋于机器求签,还是如<洞>和<天桥不见了>般地钟爱引用老歌,还是一成不变地长镜头和静止画面,本片在片中和片外都预示了台湾电影的衰败..
绝了!蔡明亮这次一手打造出互相独立却彼此营生的空间感,和一种以屏幕之内观察荧幕之外的新奇视角,潮湿邋遢的阴影世界却自有寒气和感动;对电影而言,我们都是闯入者,所以彼此小心翼翼地试探,最后慌慌张张地离开,空留一份「对影成三人」的心照不宣;无心,自是不爱,不见,终得不散。
无疑是蔡明亮最好的作品,用空间表达时间的永恒,电影与现实相交织,寂寞与自由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