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的导演处女作《过春天》,应该是去年平遥电影节上最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虽然纯粹从导演技巧上来讲,《过春天》其实还是有一些不够成熟的问题,但影片所体现出的那种游弋在大陆、香港两种电影体系语言之间游刃有余的自由气质,却能给所有看过这部电影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就像是音乐创作中的复调手法,让两个原本独立的声部,和谐地交融为一个整体,最终形成震撼人心的和声。
《过春天》的女主角佩佩,本身就是一个穿插在大陆与香港之间的角色:她的妈妈是大陆人,而父亲则是香港人;佩佩在深圳与妈妈生活在一起,但却每天要跑去香港上学;佩佩在深圳跟她妈妈说普通话,到了香港则跟同学说粤语。连接起深圳与香港的中间点,则是佩佩每天都要穿过的海关。电影的片名《过春天》,其实是水客的一种黑话,指的是穿过深圳与香港之间的海关,而这恰好是佩佩每天的生活方式。这种独特的成长环境,赋予了佩佩与众不同的人格气质。在电影里,佩佩的很多行为都是自相矛盾的,她对待闺蜜的态度、对待母亲的态度、对待父亲的态度、对待男友的态度,常常都显得暧昧不清,让观众难以捉摸。也许佩佩自己都说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她的一切行为,归根到底只是她在试图重新确认自己的身份。无论是对于深圳还是香港,佩佩都变成了一个身处异乡的异客,她无法真正融入进自己所在的环境,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暧昧的隔阂,这正是她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含糊不清的原因。
佩佩身份的这种暧昧性与含糊性,本身又折射出了大陆与香港之间关系的暧昧性与含糊性。《过春天》并不是第一部将大陆与香港并置起来的电影,但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导演白雪并没有故意奇观化任何一方,而是将她所理解的深圳与香港的不同特质,在电影中平等而客观地呈现了出来。具体而言,导演通过摄影风格的不同,来区分她镜头下的深圳和香港:当电影情节发生在深圳时,导演多采用固定镜头进行拍摄;而当电影情节发生在香港时,导演则多采用手持运动镜头进行表现。这种一静一动的对比,其实反映的是女主角佩佩面对这两个地方时不同的心理状态。对于佩佩而言,在深圳与母亲的生活,已经变成了一潭死水,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通过打麻将来虚耗光阴,未来几十年的生活似乎都能一眼看穿,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性。而在香港,则充满了冒险,似乎在这些冒险中有无数的可能性,但当她真的试图去接近这些可能性时,又会发现在表面的忙忙碌碌之下,其实里面根本一无所有。这种将角色内心的细腻情感,外化为不同镜头风格的导演技巧,居然在这样一部处女作中展现出来,不得不让人期待导演白雪在未来能给观众带来更多惊喜。
从类型角度而言,《过春天》是一部青春片,但导演又融入了很多港式悬疑片的元素在电影里,使得《过春天》还呈现出了一种老港片的风味。其实,中国大陆很多新生代导演都是老港片的爱好者,他们也常常在自己的电影中对经典老港片进行戏仿和致敬。但《过春天》却并不是单纯地模仿老港片的风味,恰恰相反,电影以一个大陆女孩作为叙事主体,以她的视角介入进香港的悬疑犯罪故事之中。整部电影的美学风格,也偏向于现实主义,比如整部电影的大部分场景都采用自然光进行拍摄。但导演却运用这种现实主义的拍摄风格,来讲述一个港片味道十分浓郁的类型片故事。这其实是用香港电影语言体系之外的话语,重新诉说香港电影的故事。这就让那些喜欢老港片的观众,在观看《过春天》这部电影时,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又微妙的情感体验。
这是一部大陆电影人以一个“他者”的身份,去重新审视、解读、诉说香港电影。在这个过程中,一种电影语言没有试图去压倒另一只电影语言,相反,两种电影语言以各自的方式发出声音,形成一种奇妙的复调结构。之所以能产生这种和谐的结果,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导演对两种电影语言体系都足够熟悉又足够尊重。通过查找现有的采访资料就能知道,导演把工作人员分成了两个制片团队,香港团队专门负责香港部分的拍摄,而大陆团队则负责深圳部分的拍摄。两地的工作人员虽然分开工作,但影片的核心主创人员却始终在一起行动,最终让两地的工作人员都能统一在一个共同的创作思路之下。这种独特的拍摄方式,本身也是一种复调的结构,让电影的拍摄与电影的故事形成了某种互文的关系,赋予了《过春天》这部电影戏里戏外更多的解读维度。
佩佩与阿Jo、阿豪之间的三角关系,是电影里最重要的一组人物关系。而佩佩对于阿Jo和阿豪的两种态度,其实也折射出佩佩作为一个从内陆来到香港的“异客”,对于香港的两种不同想象和不同态度。
阿Jo是佩佩的闺蜜,在电影的前半段中,佩佩对于阿Jo有一种强烈的依恋感。阿Jo有一个生活在西方的富有亲戚,这个亲戚在香港给阿Jo留下了一栋华丽但空无一人的豪宅。阿Jo经常带着佩佩来到这栋豪宅里进行打扫,俨然这栋豪宅主人的派头。阿Jo似乎正过着佩佩所憧憬的那种生活,与佩佩本身在深圳与她母亲过着的那种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在电影的前半部分,佩佩的很多行为动机都是受到阿Jo的影响,她与阿Jo一起约定要攒钱去日本旅行,又在阿Jo的唆使下逃学出去玩。电影中有一段佩佩与阿Jo的天台戏,拍得极有质感。阿Jo站在高处,迎着阳光,向佩佩讲述着彼方日本的雪、温泉与清酒,如同一个布道者。阿Jo为佩佩建立起了一个对日本的想象,这种想象最终变成了佩佩的一个目标,驱使她展开了之后的一系列行动。
但当佩佩真的攒到足够多的钱,可以与阿Jo一起前往日本时,佩佩却逐渐发现,阿Jo其实并不像她一开始想象得那样无忧无虑。阿Jo在西方的富有亲戚,并不准备把阿Jo接到西方去生活,阿Jo只是作为亲戚的一个免费清理工,替亲戚打扫留在香港的这栋豪宅。豪宅中那条被关在鱼缸里的鲨鱼,其实对于佩佩、阿豪和阿Jo而言,都有各自不同的隐喻。对于阿Jo来说,她被亲戚扔在了香港,如同这条回不到大海的鲨鱼。当阿Jo在佩佩眼中不再是一个憧憬的对象时,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出现了嫌隙。在教室里,佩佩与阿Jo发生了争执。这场戏与之前两人在天台上的戏形成了一种对比,阿Jo的脸大多数时候处于背光处,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布道者形象,反而显得有些狰狞。在电影的最后,佩佩与阿Jo处于一种含糊而暧昧的开放式关系之中,她们两人不再像电影一开始那么亲密,但也没有了电影中后段那种剑拔弩张的矛盾。
而阿豪一开始是阿Jo的男朋友,在佩佩眼中,阿豪是神秘、帅气又危险的一个存在。但随着佩佩逐渐走进阿豪的生活,却发现阿豪与自己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阿豪的生活不像阿Jo那样光鲜亮丽,他处于香港市井阶层,平时的工作是一个路边大排档的服务员。但阿豪也像佩佩一样,对更好的生活怀有强烈的憧憬,而且他还有如何实现自己人生目标的手段和计划。当佩佩与阿Jo决裂后,她便加入了阿豪的计划,两人一边在对方身上用胶带缠好手机,一边畅想着未来似乎已经唾手可得的理想生活。
佩佩与阿豪互相缠手机的这场戏,可以说是整部电影里最风格化的一场戏。影片中大部分的场景拍摄都是采用自然光,但这场戏却采用了人工打光,让一种暧昧又炽烈的红光,始终笼罩着两人。通过查看采访资料可以知道,最终电影里所呈现出的红光效果,是摄影、灯光和美术共同努力下的结果,它并非是直接对着红光拍摄,而是用一个透明的膜把红光隔开了一下。这种打光效果,恰好是对佩佩与阿豪关系的直接隐喻:这对年轻男女已经对彼此产生了炽烈的欲望,但两人之间却又始终有着一点间隔和疏离。除了人工打光,这场戏的声音设计也让人印象深刻,导演采用了后期录音的方式,故意消除了背景环境音,只留下佩佩和阿豪两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这场戏在声音上的效果,就好像你躺在床上,耳边是你伴侣的呼吸声,让观众光听声音,都忍不住面红心跳。有趣的是,这场缠手机的戏,便成为了佩佩与阿豪之间关系的最高点,随后两人的关系便急转直下、戛然而止了。阿豪最终也没有带着佩佩实现他的计划,两人的冒险走到了尽头,最终再次回到了各自的人生轨道上。
也许有些观众会觉得电影的结局过于突兀,甚至可能还会有人觉得,电影是为了应付审查,而不得不安排这样的结局。但我个人却反而觉得,这种含糊而暧昧的结局方式,其实最符合这部电影一以贯之的气质。因为无论是导演还是观众,最终都没办法给佩佩的身份和行为进行定性,也没办法给她与阿Jo、阿豪的关系进行定性,一切都是开放式和未知的。电影最后的一场戏,是佩佩带着她的妈妈来到香港,她妈妈说了一句:“这就是香港啊。”也许,这便是导演想要通过这部电影达到的效果:以一个“他者”的视角,重新审视了一遍香港的故事,对于究竟什么是香港,也许每一个观众,都会通过这部电影,获得自己的理解。而这种开放性的暧昧,正是我最喜欢这部电影的一点。
看完《过春天》心情很复杂,当然第一感觉还是对导演拍第一部电影,就能拍的如此精彩表示感叹。我是一个很喜欢看文艺影片的人,看完这部电影,我觉得它值得看。
整部电影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佩佩,我觉得让她变得惶惑的,是他爸爸作为香港人妈妈身在大陆的单非家庭背景,还有她每天白天在香港上学晚上则要回到深圳的家的生活。
一个女生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得到足够的爱和保护,她就会变得既懦弱又勇敢。
佩佩也是如此,她懦弱的表现在于,她少有朋友,不管做什么冒险刺激好玩的事情都是跟在唯一的好友Jo身后。
当好友Jo可以在轮船派对上放纵开怀吃喝玩乐的时候,她表现出的是无所适从。她融入不了那样的环境,也不会变成Jo那么放纵的女孩,她惶惑的同时,有些羡慕Jo,羡慕她看起来的张扬明媚自由大胆。
她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健康的女孩,她的身体里住着沉重的灵魂,注定她不会拥有一个简单轻盈的青春。
可是她害怕落单,害怕被抛弃,害怕被忽视,所以她努力去适应本不适合她的场合,扮演她也并不很感兴趣的角色。
所以为此,有些时候她是勇敢的,那种勇敢,我觉得是一种孤勇。
比如影片中有一次她带手机出海关,手机不小心摔坏了,她一个人拿着手机去手机城修理的时候,一大群看起来不安分的男生围着她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看到这里的时候我都为她捏把汗。那个时候特别担心她会有什么不测,毕竟她还是一个手无寸铁的高中生。
如果是正常的女生,可能一看到那样陌生的环境就会立刻逃走,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要紧。可是佩佩她只想修好那部坏掉的手机,虎穴狼窝她都不怕。比起她自己的安危,她更惧怕自己刚刚在阿豪、花姐那里建立起来的信任轰塌。她需要被认可,被赞扬,因为她缺乏。
这些让她本能地变成了一个以身涉嫌而不知的女孩。
有很多在单亲家里庭成长的小孩,成长过程中都过的很不好。
一些小孩误入歧途,一些孩子即便后来出人头地,也比其他孩子要经历更多挫折和不幸,才能浴火重生。
小的时候,我们作为孩子可能会恨父母,为什么他们会分开?为什么他们穷困潦倒?为什么不爱我们?为什么那么自私和冷漠?
佩佩也是一样。
影片里她很厌恶她的妈妈,每天在家里打麻将寻欢作乐,不关心她的学习成绩,也不关心她的生活和精神世界,两个人虽然每天在一个房间里生活,却比任何人都要陌生。
所以,没有安全感的佩佩选择依赖他人。
一个是她的好友Jo,也许Jo不是非去日本看雪不可,只是佩佩为了抓住生命仅有的那么几个重要的人,用力过猛。谁会为了和朋友一起去日本旅行,不惜犯法冒险走私货物呢?
正常女孩应该很少会做,可是佩佩她会。
因为她需要陪伴,需要朋友,而她父母又无法帮助她,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留住她这个珍贵的朋友。
她还想去依赖的人是她的爸爸。
在她心里她觉得爸爸是比妈妈要疼爱她的人,可是她的爸爸已经不再属于她一个人,她在她爸爸那里得不到足够的温暖,她只能逼迫自己脱离爸爸,独自成长。
本来她不该对Jo的男友阿豪动什么心思,毕竟相比阿豪来说,Jo在她的心中的位置更重要。
可是我觉得她羡慕Jo和阿豪那种自由恋爱的感觉,她想要拥有,可是她没有勇气,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拥有。
天公弄人,无意间将她和阿豪因为走货绑在了一起。
本来她生活圈里接触的人就不多,在花姐众多走货的兄弟里,她唯一能够从中找到亲切感和安全感的肯定是阿豪。之前虽然他们俩之间没有什么接触,但毕竟是她见过很多次的人。
她在心理上是依赖阿豪的,起码在花姐那群人当中。
恰巧阿豪也不是一个完全泯灭良知的小混混,佩佩身上的那股阴郁又坚强的韧劲儿吸引了他。
两个本来就无依无靠的人,在一个陌生的混杂的环境里,肯定会越靠越近。
后来Jo发现佩佩和阿豪一起去过山顶,和佩佩绝交,佩佩失去了Jo,失去了去日本的意义,失去走货的动力,失去了阿豪,她在心里会恨父母吗?
如果她父母没有分开,家庭完好无埙,她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可是,长大以后我才明白,有时候父母为了他们自己的生活,也拼尽了全力。
一如佩佩的妈妈,她看似每天寻欢作乐无所事事,其实她还是个女人,想找个依靠,想为女儿博一个好前程,最后却被负心男骗钱。
一如佩佩的爸爸,想给女儿更多的爱,却为了给新家庭买房子榨干了自己,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留给佩佩。
此生他们也是第一次为人,为妻为丈夫,为父母,即便他们活得不尽人意,没有尽到作为父母的责任,可是他们也用尽力气去过这一生,作为孩子,我们还要怨怼他们吗?
未来我们为人妻为人夫为父母的时候,又能确定我们会做的很好吗?
长大以后,我们才发现,永远这个词并不存在;长大以后,我们才发现,爱情这件事不只有爱或不爱这两面;也是长大后,我们才发现,什么是不易的婚姻;也是长大后,我们才明白,想过好这一生,多么艰难。
有什么不可原谅的人或事吗?我想在这艰难的一生中,是没有的。
我们愿意在生命的长河里原谅他人,我们最不能原谅的人,只是无能的自己。
佩佩和Jo因为阿豪在学校食堂撕破脸大吵大闹的时候,Jo情绪激动之下骂佩佩的妈妈是“鸡”,在此之前佩佩为了让Jo相信她,还想跟她解释,为自己辩解,可是当Jo说她妈妈是“鸡”的时候,她立刻和Jo撕打起来。
都说骂人不能骂到痛处。佩佩的妈妈就是她心中的痛处。
Jo戳到了她的痛点,她就无法继续忍受Jo的言语中伤,和她厮打起来。
看到她俩互相伤害的场面,我想到了这句话,“最亲密的人捅你的刀子最深”,因为只有她知道你的弱点,你内心最疼的地方,一旦你们翻了脸,她会将你最疼的地方戳的稀巴烂。
一个陌生人走在路上,和你发生了口角,最多是纯发泄的骂你两句,即便是大打出手,也只是皮外伤。可是一个曾经要好的亲密朋友,如果和你翻了脸,她就成了最危险的“敌人”,可能她只需一招便可将你打倒在地,让你溃不成军。
像佩佩这样的女孩,生活也好,成长也好,恋爱也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
有时候世界的确残忍,你本就比她人得到的爱要少,可是世界却对你说,如果你想同那些人一样幸福,你就要付出比他们十倍百倍的艰辛。
而佩佩这样的女孩,却又是最向往幸福生活的那种人。
为了阳光能够洒进阴暗的世界里,为了有一天能够坦然地走在大街上,为了有一天和父母微笑言和,为了有一天能够岁月静好的站在爱的人身边,佩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影片的最后,佩佩带着之前一直很厌恶的妈妈一起去了阿豪曾带她去过的山顶。
妈妈穿着高跟鞋陪她艰难的爬上山顶,那一刻她也是个好妈妈。
在山顶的时候,一直不下雪的香港下起了雪,是的,也许这只是人为的幻想和奇迹,
可人生不就是如此吗,我们只要还想快乐,就必须在生活的泥沼里期待奇迹。
在成长的过程也许我们走了一些弯路,犯过一些傻,可并不妨碍后来的我们,依然想成为更好的人。
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很多年后我们变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佩佩会,我会,相信你也会。
《过春天》在半年前的预告阶段就已牢牢吸引了我的关注。按理说这几年有关陆港题材的电影,无论是产自香港还是大陆都有不少,但在观念上总是老调重弹,表达的内涵都不免架在政治上的高度,看久了觉得腻烦。《过春天》独特的地方在于,它试图细致地讲叙一个深圳居住香港读书的少女,每日往返深港并顺便“走水”的故事。“走水”略带冒险刺激的类型元素,少女自带的青春气息消解了陆港题材严肃的政治氛围,而她复杂的身份又似乎蕴藏着有关“深圳-香港”之间更细微的解读空间。无论如何,这个每日穿梭于两地的少女的身影,勾起了我私人经历中的某种精神共鸣,令我陷入回忆。
作为打小在深圳长大的“原住民”,小时候“过香港”的主要目的其实和大部分水客也差不多,就是为了买到便宜的鞋子和游戏机。因为是学生党没几个钱,所以当时人民币-港币的汇率差价还是相当吸引我们趋之若鹜的,加之遍地开花的“七仔”、“鱼蛋档”、“茶餐厅”、“奢侈品店”和报摊上的“《龙虎豹》”,让我们第一次产生了对“物质”的美好向往,因此我们当时也把“过香港”叫做“去呼吸资本主义罪恶的空气”。
香港和深圳特殊的地缘关系最有趣的地方其实一直都不是物理空间上的区隔,而是在于两个地界同属一国相隔“一条河”却营生出截然不同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某种程度上,它相比我们惯常说词中的“陆港关系”、“大陆-香港”更聚焦,它把握住了“陆港”词语下更细微的地域语境——“深港”,也意味着影片能更准确地展示“深港”生态下的个人情感状态,而不再是往常提到陆港题材就容易夸夸其谈的政治解读和官方辞令。不过,以上近似百度百科式的描述,还不足以理清“深港”之间暧昧难明的关系,于是乎它选择再聚焦,把焦点放在一群每日要穿梭深圳与香港的特殊群体身上——跨境学童。
第一次注意到“跨境学童”这个非常奇特的群体还是在高二(大概也是16岁)。因为香港学校是不放国庆假期的,所以在这段特别的时间差,我才能“享受”到“看其他学生放学”的奇观。如果你是一个外地人,那么第一次看到一群学生仔每到夜晚放学,就要匆匆从香港坐巴士转港铁,再步行穿过香港、大陆两道关检,最后赶上深圳地铁班车回家,一定会像我一样惊奇,因为这三道麻烦的周转,在交通便利的今天,实在太像我们幼时听父母讲述他们求学要从村里徒步几个小时才能到学校的遥远故事了。
彼时受高中封闭式氛围压抑的我,满是对人际关系和家庭关系的困惑,很自然就能代入设想这群“跨境学童”们的心理状态。试想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学生早早就要经受每日长时间的通勤疲劳,一个人戴着耳机背着书包在夜色迷蒙中孤身穿行于两团窜流不急的人群中,回家还要解决繁重的作业。
北上广深四大一线城市中,唯独深圳属于没有明显强势文化的移民城市,你可以在这里听到来自五湖四海的乡音,也可以看到不同肤色的种群,你会听到那句著名的宣传语“来了就是深圳人”,一切似乎很包容。然而本土文化淡薄,也意味着深圳人只能通过不断溯源、强调自己古迹的物理空间,宣传突飞猛进的经济增长,才能依稀环抱住自己脆弱的“根”。大多数深二代(90后),就像身处历史断层中的幽灵——既不在历史当中,也不在发展历史。所以《过春天》里佩佩是香港人吗?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她就是深圳人了吗?似乎也要打上问号。
在我看来,正是这种深层的身份缺失,才构成了她强烈需要寻求归属感的原在动力,同时这种身份缺失,又与传统语境下“大陆-香港”的身份认同不一样,它去政治化,更强调人在现代生活中存在主义上的意义,也象征了一种处于永恒迷失中的孤独。“跨境学童”的身份逼迫着她只得不断穿梭于对她来说皆是“陌生”的两个地界,刘子佩,及其代表的这群深二代年轻孩子们,看似在两个环境中来回,但似乎更像是不停歇在悬崖两头之间的吊桥上游荡,居无定所。
在《过春天》中,佩佩在深圳的妈妈是个作风轻浮的小三,在香港的爸爸是个重组家庭的货运工人,这两重设定更是两个精神“空壳”的隐喻。深圳-香港两头在观念中被概念成宿舍-教学楼的两点一线,深圳作为“家”仅提供住所的实用意义,“空壳”的本质注定了在此将难以感受到亲情。香港作为“学校”提供的是另一重单纯空间意义,想想咱们大学毕业就再未见过的同学们吧,人际关系在物理距离面前脆弱不堪。在远方的朋友又何以给予我们慰藉?正如我们怀念母校并非对学校“空间”的习惯,而是对在母校期间的“人和事与旧时光”的想念。空间无情感的注入只是建筑“空壳”。
无意义扎根的“家园”,意味着佩佩只得自己重建“意义”,这才有了给“走水”赋予“过春天”如此诗意的说法。佩佩的“跨境学童”兼“走水客”的身份使她的存在意义在“过关检”中奇妙地生根发芽,尽管听起来多少有些怪异,但这是少有地将人物的基底架空悬置,并使其在不断来回行动中沉淀价值的剧作角度,也正是这种角度,才令《过春天》能在陆港题材厚重的意识形态枷锁中解脱,还原出现代年轻人青春中共有的精神孤独。
在《过春天》中,不乏我们在TVB剧集里常见的青年人炫富的浮夸元素:游艇派对、豪华别墅、高档跑车,但这些都很快被他们所厌弃,他们在一时热闹繁华的物质生活里看似获得了“享受人生”的虚幻体验,转眼又不得不重新投入平淡庸碌的真实生活:翘课、恋爱、打工、混混度日。这是暗藏在故事中另一道青春的陷阱:对物质价值的迷信,从而忽略了对生命的真诚体悟。这些浮华背后的暗淡时刻,是电视广告不会告诉年轻人们的真相。我想这也是导演敏锐地选择深圳和香港这两座城市作为叙事环境的原因,两座高度现代化的大都会,同时也是两头物欲的巨兽,它们散播着“努力奋斗就能成功,消费享受才是人生”的价值观,然后又在无形中把贪念物质的年轻人吞噬,成为一座精神“空壳”。
影片后段,佩佩明明已存够“去日本”的花费,却仍不愿停止“走水”的行为。她内心将“去日本”的目标退居其次,而占据她真实渴望的是对父母缺席与精神“空壳”的填补——来自异性阿豪的亲密和走水集团“小家庭”式的关注。实质上,“走水”获得的金钱并不是目的,“走水”只是佩佩作为“跨境儿童”产生价值的手段。
当我们深入考察自己内心,才会发觉《过春天》在构建共同的精神孤独时所采用的轻盈姿态。它并未像往常国产青春片中为营造过分的戏剧张力而追求极端、夸大、罕见的事件元素,那些拙劣的伎俩只会缩窄故事所能辐射出的共性,将观众看电影时产生共情的入口转入对稀罕示例的猎奇。它所做的是设置两重无处可归的精神“空壳”,再替人物保有仅一种产生自我价值的方式,这是承接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另一条有关青春的叙事路线——充满迷惘和疼痛的成长故事。换句话说,在我们这代人的青春中,可能没有过像“走水”这般犯罪惊险的经历,但一定曾在某个阶段感受到过炽烈奔腾的生命热情和智识尚未成熟所带来的强烈迷茫,与错误尝试后的疼痛悔过。这些情绪在精神“空壳”中蒸腾,无依无靠,成为一种现代性孤独的印记,我们都成为了精神上的吉普赛民族。
回到电影,影片对环境质感的营造还是落入挪用概念、符号、标签的窠臼,捕捉香港独特空间环境的方式过于单薄局部,老用拥乱吵杂的外来人员形象来展现深圳的鱼龙混杂也稍显刻板,没能给观众带来更具体崭新的环境体验,这是影片令人遗憾的地方。不过这些也是一家之言,具体香港、深圳的城市魅力还请各位有机会前来旅行体验吧。
值得一提的是导演对“粤语”台词的把握相当得棒。中间有一段在水客基地因让佩佩走私枪械而引发的两男拿枪互怼的口角,正处于“翻脸-不翻脸”之间绷紧对峙又微妙平衡的氛围中,这不仅是源于情节设置的人物张力,也得益于“粤语”语境下独特的“吊儿郎当”(不好形容,需要自己体会…)语调。
另外,影片原声中鼓点极富跃动张力的电子乐,或许深受林强为《千禧曼波》的配乐影响。
刚看完过春天,这部电影是描述90后的香港学生的现况。作为一个97年的香港人看完后还是非常有感触的(此处只做解读,不含透剧)
1. 在香港上学,住深圳。
这是因为九十年代的香港男人收入特别高。内地工资当时大家知道只有几百到一千,但是港人已经有一万多两万的收入。所以在这样的条件下,较多港人会在内地包二奶包三奶,甚至不小心诞下儿女。
但是多数港人比较负责,把二奶生下的儿女申请成香港户口(二奶没和港人结婚,或者结婚的老婆不满六年便离婚,所以没有香港身份证。儿女母亲不是港人所以这类90后被称为单非)此片的母亲为未结婚的二奶,所以没有证件,只能居住在深圳方便女儿在港读书(香港免费义务教育到高三)。
2 . 无工作,每天打麻将
整天打麻将的母亲是否很奇怪呢?其实多数港人比较负责,就算没有结婚或不再来往,只要有儿女的存在。每个月给与二奶与儿女的生活费也会一分不漏。所以母亲每天打麻将无所事事也无所谓(包括我的母亲和多数单非的母亲)
3 . 带水货被抓会怎么样
一般分为四种处理方法
1:退回香港(要交退港费)
2:补税(三倍以上的税)
3:没收以并给予白单(一年三张白单就会坐牢)
4:直接坐牢(违禁品)
前三种为普遍走私的处理。
一般水货有分类,杂货(食品与化妆品等等)<电子产品<生肉<违禁品毒品与枪械
处理方法根据份量与个人纪录决定,违禁品毒品枪械一般直接判无期徒刑或二十年牢狱。
(如果从深圳带烟来香港被抓会罚款2000+15港币一支烟的税款,香港虽然是免税港,但有烟酒重税)
5 . 过春天
春天是指走私者过了海关这一关,迎来了春天(出工资),所以过完关后会说春天。
观后感:
作为一个香港读书深圳住的单非,非常高兴有一部这样的电影,并且以文艺片问世。
十四岁的我,第一次踏入水货生活。香港的法定工作年龄是十六岁以上,住深圳的我们如果每天放学带一些东西过来,就能赚回搭火车来回的钱(50$来回)更能赚一点外快。
人物与故事描写都是非常写实的港式学生生活。其中与父亲的相处模式,虽为父亲但感情不深,剧中父女对话之间有较多的“无语”。父亲就像是一个称呼,见面就是为了吃饭与要钱。什么旅游什么梦想什么抱怨对于一个只有父亲称呼的人,丝毫说不出口。并不是在拖剧情,该段描写的特别好,单非人士深有体会,留守儿童也会有所体会吧?
导演白雪,三万字的笔记不是白写。
这部电影中我们较多看到了导演所强调的女性独立自由的力量,女性情感故事。每每的第一次,第一次的接触社会人士,第一次帮四眼过关,第一次兼职。到后面的逐渐能够独立完成。
过关时的紧张感随着走私的货物增加,走私的老练也逐步的提高。导演拍摄单人过关走私的时候,用人物近脸拍摄显出人物的紧张感。团队走私的时候,又改成了用远景,一目了然佩佩带队时已经有所成长。特别是拿货的时候,导演一般都给到暗光,毕竟是一份见不得人的工作。
最后一次过关令我印象深刻,虽然是用半身拍摄,但是感觉所有海关好像都注视着她,人物的内心紧张感强烈,从关头走到关尾让观众完全代入角色中,内心独白在场景长拍中完全取代。这才是文艺片的魅力吧?
佩佩这样的16岁少女,从刚开始与社会人士的接触,到相处融洽。她透着少女的青涩,就算相处融洽,她依然是16岁的青春期少女,依然透着青涩。角色演的非常好,不成熟的脾气,不可接受的好感,有着妒忌心却没有心计,与父母的关系处理,她都完美饰演出来了。
剧情不悲不喜,犹如人生变幻莫测。
暗恋、翻脸、欺骗、恐惧何为悲?或许只是人生给予的考验,经历与接受后,好像事情不过如此。直到最后,你还是你,只不过经历了一些事,自身改变了一些些,但是人生继续。
结局,并没有交代许多事情,留给了观众思想空间。俯视着整个香港,这个压力与繁忙的社会,啊!这是香港!放佛定格在了这一秒,建筑还是建筑,生活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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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春天》很好,演员也很好,难得的有小兽感觉的年轻人,似乎可以看到他们皮肤下血管的淡紫色。不过,可能因为我的年龄的缘故,整个片子里,让我最关注的,却是倪虹洁。20年前的婷美女郎,《武林外传》里的祝无双,《蓝色骨头》里的青春梦里人。
《武林外传》时代,她特别的拘谨、矜持,特别的素白,特别的……小家碧玉,和姚晨沙溢秀才都有点格格不入,有一种女学生感,就是我们在学校里,经常能遇到的,那种家教很严格,知道自己很好看,参加过合唱团和朗诵比赛,处处端着的女孩,可能内心也有一个呐喊的蒙克,但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冷香隔膜的薛宝钗。
《过春天》里,薛宝钗老了一点,被世事打磨过了,跟自己也较了很久的劲,内心的蒙克已经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来),虽然还是端着的,矜持的,闺秀范的,但已经有点鬼气了,像个华丽的,有点颓相的废墟。怪女孩还是没有变坏,只是腐坏了。
不像妈,却已经成了妈许久,心里抱憾,还要学习做个妈,但又不敢真的成了妈,成了妈就等于认了。那一口气是要吊住的。她的那个形象,可以和掉绒的天鹅绒,一只歪倒的高跟鞋,残破的口红,气喘吁吁的肩带,不拉窗帘屋子里的麻将联系在一起。
我心目中,属于她的角色突然变多了,黑色电影里的蛇蝎女郎,张爱玲小说里的很多角色,亦舒小说里的很多角色,《胭脂》里的妈,《心扉的信》里的妈,《长恨歌》里的中年王琦瑶,《黑皮记事本》如果有中国版,她也可以演元子。
有的好是时间磨出来的,这种好里有时间的股份,特别经得起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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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我心雀跃》《黑处有什么》以及今天我们要聊的《过春天》,刚好代表了青春片的三种路线。
《我心雀跃》讲的是显微镜下的青春。它通过一个暗恋老师的故事,将少女日渐成熟的身体和心理同时置于显微镜下细细观摩,以此来呈现一个不够丰满却足够细腻的青春切面。
《黑处有什么》是顾左右而言他的青春。它表面讲青春,实际是透过少女懵懂的眼睛去窥探成人世界,并在目光的落差里去呈现一个性压抑的时代和扭曲的社会百态。
与这两部电影相比,《过春天》走的路要更为险峻。
一方面,它并不贪念于青春之外的事情。尽管影片涉及单非仔、水客、陆港关系等社会议题,但它们只是少女成长的背景,并不是叙事重心。
另一方面,它也并不满足于呈现青春的某个切面,而是想面面俱到,把一个立体的青春搬上荧幕。
这样做当然难度很大。若是一笔一画的勾勒,怕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好在导演白雪足够聪明,她把女主角佩佩放置在了多重的三角关系里,包括陆港身份的焦虑、父爱母爱的纠葛、友情爱情的两难、道德善恶的纠结等,在每个三角关系里,佩佩都像一个游移的点,被不断左右拉扯。而所有关系组合在一起,又彼此牵连,互相影响。
远距离看的话,这个结构就像一个多棱镜,每一面都有自己的故事,合起来又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放置在阳光下,它们会共同反射出一束奇异的光,既耀眼又难掩灰斑,时而明黄,时而血红。
仿佛在说,青春就是这么一个复杂的存在,由太多暧昧不清的元素构成。
少女佩佩就掉进了这样的青春里,她必须自己摸索着闯过去,才能迎来真正的春天。
2
如果单看《过春天》的故事,有点像《撒玛利亚女孩》的前半部分,都讲了两个少女相约去旅行,为了赚钱,一个少女不惜犯罪的故事。
只不过《撒玛利亚女孩》里的洁蓉为筹钱出卖身体,做了援交女;而《过春天》的佩佩成了一名水客,每天从香港偷带手机去深圳贩卖。
《过春天》也并不像《撒玛利亚女孩》那样有意制造惨烈,尽管佩佩做的事足够惊险,还在过程里和闺蜜的男友擦出了火花,但正当一切将要失控的时候,警察的突然闯入令这场冒险之旅戛然而止。
不得不说,这个结束有点突然,但也刚刚好。
它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审视整个失控的过程,又不必过分担心或承担失控的后果。
于是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浮现出来:佩佩为什么会过上这样的青春?或者问得更具体一点,她为什么要做水客?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很复杂。
表面看,佩佩是为了早点赚够旅行的钱才去做水客的。这是一个单纯基于友情的选择。
但仅仅是这样吗?
显然不是。
故事往后发展,我们看到至少还有两股力量在牵引着佩佩越陷越深。一股力量来自阿豪,一股力量来自花姐。
佩佩对阿豪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不能简单用“爱情”来概括。
那么还有什么呢?
有崇拜,一个小妹妹对于“大哥哥”的崇拜。
有惺惺相惜,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某种程度的社会边缘人。佩佩流离于香港与深圳之间,阿豪挣扎在香港社会底层,使得他们比阿Jo更能体会彼此的心境。
此外还有一种共同冒险的隐秘快感。
这场冒险混合着做水客的提心吊胆与“偷情”的禁忌,两者相辅相成,共同成为这段爱情的助燃剂。
其实想一想,青春时候的爱情都是如此。无论它怎样发生,总会带着某种“偷尝禁果”的刺激感。
而这场爱情的高潮,也必将是一场更大胆的冒险。
阿豪和佩佩决定背叛花姐的水客组织,自己单干。行动的那晚,灯光摇曳,两个人在忽明忽暗的房间里,互缠胶带。由于胶带的阻隔,并没有实际的肌肤之亲,但是每次呼吸又分明都是情欲。
可惜最终行动败露,佩佩身上的胶带被一层层狠狠地撕下。如果说前者是一场“色而不淫”的情欲戏的话,那么后者则无疑是一场赤裸裸的“强暴戏”。在阿豪心疼又闪躲的眼神里,佩佩似乎还读懂了这场爱情的弦外之音,并体悟到世界的复杂。
引佩佩越陷越深的另一股力量,来自花姐——香港水客组织的头目。
花姐一看就是个老炮儿,染着一头紫发,成天叼着烟,说什么都是满不在乎的态度。
看见花姐抽烟打麻将的样子,有那么一瞬,佩佩或许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阿兰也爱打麻将,时常和姐妹聚在一起,对佩佩鲜有关怀。而在花姐那里,佩佩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肯定。尽管被肯定的事情并不光彩,但对于佩佩来说,“肯定”本身才是最稀缺的情感。
佩佩做水客的很大动力,就是为了继续得到这样的肯定。
这当然是由母爱缺失导致的一种变相寻求满足。
另一面,佩佩的父亲是已婚的香港人,有自己的家庭,尽管他比母亲可能更“称职”,却无法时时陪在佩佩身边。
这一层的缺失,或多或少是由“水哥”来填补的。
花姐和水哥,恰好是水客带货的源头和下游,对于佩佩来说,又是父亲母亲的某种投射,同时也象征着“继续”和“罢手”的两头。在花姐不断用“肯定”绑架佩佩的同时,水哥也在不断告诫她,“干完这一票,就收手吧。”
最终一切在花姐的一记耳光中结束。那一刻佩佩才恍然醒悟,一切的情感替代都只是泡影。
由此我们大致明白了佩佩做水客的动力,是由闺蜜的约定、爱情的吸引、母爱的补偿共同来牵引的。
那么这就完了吗?
当然不是。
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被我们遗漏了。
这层原因与他人无关,来自佩佩自身的身份焦虑。
佩佩是个典型的单非仔,父亲是香港人,母亲是深圳人。她随母亲住在深圳,每天又要跑去香港上学。
对于两地奔波的她来说,香港就像个游乐园,深圳则像个超大的旅店。两座城市只提供给她玩乐和睡眠的场所,却从不提供心灵的归宿。
于是她只得一次次冲进高铁的车厢,一次次上路,像是一个被两座城市推来推去的过客。
代入这样的心境,我们再来看做水客这件事,是不是更有意思了?
没错,对于佩佩来说,香港和深圳都不是归属,那么唯一属于她的生存空间,或许就是两点之间的那段路途。
最终,也正是在这段路途上,她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尽管做水客是违法的,但她甘愿冒这个险。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心里说服自己:虽然我在两座城市之间颠沛流离,可你看,它并不是毫无意义的,甚至在做水客这件事上,它还成了一种天然的优势。
这个隐秘的心理动机,或许才是佩佩做水客最核心的诉求。
它超越赚钱,甚至超越友情、爱情、亲情,它也让佩佩为自己悬而未决的身份找到了一个陡峭却又逻辑自恰的落脚点。
3
最后我们要聊聊,在展现了这样一个复杂而隐秘的青春之后,影片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通过上面的讲述,我们看到了佩佩的所有挣扎,在香港与深圳之间、父爱与母爱之间、友情与爱情之间、甚至善与恶之间,她来回游移,探寻着人世的边界。
这些边界就像一道道无形的墙壁,共同构成了一个透明的容器。
这个透明容器像什么?
鱼缸。
没错。如果说《过春天》在摄影和剧作上有统一的母题,那无疑是“鱼缸”。
它甚至直接出现在了影片中,在阿Jo姑姑的豪宅里,佩佩见到了鱼缸里的鲨鱼,那一刻,镜头透过鱼缸拍摄,使得佩佩和鲨鱼形成了直观的对位。
不仅如此,影片还有大量镜头是透过玻璃拍摄佩佩的。比如聚会上,佩佩站在玻璃后面看着狂欢的人群;在阿豪的车上,镜头穿过车窗凝视佩佩的侧脸;还有佩佩和父亲的隔窗相望;以及大量高铁车厢内的镜头,佩佩倚窗而站,沉默不语……这些镜头都在反复强调着佩佩“被困住”以及“被观赏”的处境。
甚至,如果你把屏幕视作一个更大的鱼缸的话,那么我们每个人都是站在鱼缸外的观赏者。
《过春天》想要呈现的青春,就是某种鱼缸内的生存。
你可以很消极地把它理解为一种“囚禁”,一种对于放肆青春的禁锢。
但换个角度,你也可以把它当作一场练习——像是一条小鱼被放生之前,所要经历的练习。
它并不是痛苦的,而是要让你认清,这个世界没有绝对自由的大海,我们都生在某种无形的规则之中,而青春就是个试炼场,让你可以张扬肆意的徘徊,碰壁,甚至头破血流,最终认清这个世界的边界。
那边界就包括:你是谁,你需要什么,爱情、友情、亲情到底是什么,以及善良和道德的意义。
正如影片开始的聚会上,佩佩硬着头皮冲进大海,那时的她还不会游泳,险些溺死。而影片最后,在经历了这段青春的冒险之旅后,她终于可以把那条鱼放生,同时也意味着将自己放生。
往后不再有鱼缸的保护了,自然也不会再有那么坚硬的束缚。
这场关于成长的体认,势必是残忍的,也定会伴随着失望和释然。
一切就像影片结尾,在所有的挣扎都随着警察的闯入而破碎之后,老天依然可能让香港下一场雪,来满足这个少女卑微的生日愿望。
这所有的所有加起来,就是生活,是未来的日子。
再次站在飞鹅山的山顶,母亲看向远方说,“哦,这就是香港啊。”
而佩佩看到的,远远不止于此,那是对于整个青春的回望。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也终于有惊无险地到达春天。
难得有一部导演处女作不讲农村、不讲乡镇,不卖苦、不矫情、不自恋。少女无法从成长环境里的男人女人中获得保护和依赖,所以野蛮生长的青春期被荷尔蒙打乱了脚步;阳光下随着女孩身影游走的摄像机仿佛活了过来,配乐出色。这是一部“中国甜心”,内核其实是一部充满奇遇精神的公路片。
8分妥妥的,摄影很好,夜景、冲突色光和手持都很棒,佩佩和阿豪互相缠手机带货那场戏完全是当床戏拍的,很有意思;女主角跟摄影差不多好。当然剧作有坑,有些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可避免的坑。青春片定位很准确,完成度也非常高,口碑爆了太正常了。
新鲜、明快又洋气,别的国产青春片在这个片面前只能被称作北姑青春片了!男主角单看长相不算特别帅气,但绝对能令每个少女都回想起自己青春期曾爱慕过的坏男孩,什么学校里声名狼藉的不良学长啦、隔壁邻居家高中辍学混社会的哥哥啦、漂亮女同学让你去给她送过信的职高男朋友啦……男主抽着烟回过头叫女主“衰妹”的一幕我抽搐级心动,后面两人往对方身上捆手机的一段比床戏还撩人!啊啊,我永远爱有魅力四射坏男孩的青春片!
“买鱼头送嘴”,“十六岁卜卜脆”台词很可爱…又一部基于海关题材讲述的电影,《我不是药神》+《嘉年华》混搭感,2018华语佳作,粤语加分!“我想知道,冷是什么感觉”
作为处女作,已经算不错了。要说缺点的话,可能是延展性不足,青春戏太多以致消解了社会性的一面……这是我见过的阵仗最大的一次映后交流,连摄影、剪辑、作曲、声音指导、美术指导都上了台。他们大多是北影的学生,田壮壮做主持,一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竟让我感觉到一种热闹的美好。与做电影相比,写作真是孤独啊。偶遇D和S,电影看完后我们去北影旁边的一家串吧吃饭。邻桌有一位长得很像张纪中的导演正在和人大声聊天,我们把客套话说完之后没什么可聊的,就偷听他们在谈些什么,听了半天,也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在说戏还是在说人生。我忽然感觉他们这些“入戏”很深的人过的才是真正的生活,活出了人味。
这几年青春片中非常亮眼的一部,导演将青春片的情节与情绪,置于犯罪片类型当中,将青春的躁动类比于犯罪的刺激。摄影、剪辑、配乐各环节都很突出,几个年轻演员表现也很不错。互绑手机那场戏,拍出了少有的欲望。
倪虹洁不愧是内衣广告届的女王
说实话,不算特别喜欢。除去拍摄手法的转变,我最不喜欢的一点是人物基本都浅尝辄止,映后交流时导演说每个角色都有很丰富的人物小传,但这份功夫没有体现在影片里,每个人物的故事性都在为佩佩服务,不是为自己。整体来说,电影的设计感非常重,无论是故事,人物,镜头还是对白,都能感受到“这是假的”。不过从映后来看,导演本人很有魅力。我最喜欢一个镜头是佩佩和她爸在餐厅吃饭后她爸出去抽烟,通过映射将两人相对,很有画面感。
香港和日本一样远,青春像手机一样好玩,未来跟鲨鱼一样无奈。
互缠手机那场戏真的是好。。毫无漏点,却让人想入非非,情欲高涨。可谓色而不淫,在有限的尺度下完成了无限的想象。
今年最好的华语处女作之一。
少女想去日本看雪,雪山印在明信片背面夹进书页。山顶上没有碰到唇尖的吻,吻也值得为同伙的理想冒险。煮一碗清寡又暧昧的面,面汤氤氲亲手绘制的手机壳火焰。身体纹着鲨鱼,鲨鱼从水缸回归大海里面。妈妈眺望着说原来这就是香港,香港是爸爸映着餐厅玻璃窗吸一根烟。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只要穿渡这道安检门,我们就能奔跑着过春天。
差点错过这部华语佳片,意外又惊喜。如此老练的呈现没想到竟然是导演处女作!与众不同的青春片,借用社会题材,讲述了关于一个特殊身份的青春期成长故事,很类型,很成熟。整体而言,完成度颇高,故事情节、新演员的表演以及节奏叙事和影像风格,一众老演员甘当绿叶。女二有些地方真的是太像杨紫了……最后神勇人民警察从天而降的收尾也真的很十足中国特色了!导演说,过春天是手机走私客的黑话,大概是好运、走运的意思,影片火了,大家一起“过春天”,我先打个call!
好看又好哭,高铁直插西九龙时代全新的陆港电影。砸碎青春所剩无几的念想,走出陆港双重身份困境,迎向独立新生的自我。陆港再无黑社会,镰刀斧头镇华强北也镇西九龙。
2017年的《嘉年华》,2018年的《狗十三》,再到今年的《过春天》,华语青春片、华语女性电影真的崛起了。没有以往青春片打架、堕胎之类的元素,而是真正聚焦女孩的内心世界,真正关于青春,关于成长。佩佩的父亲忙于工作,母亲则是沉迷麻将,他们口口声声说“别人的女儿有什么,你也必须要有”,但其实根本不了解女儿,甚至对女儿走上犯罪道路也毫不知情。母亲说要带佩佩去西班牙,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佩佩真正想去的是日本。你以为你把最好的给她了,但你从没问过她想要的是什么。Jo也是如此,被父亲欺骗,被弟弟夺走一切,连配角的形象都鲜明立体。“绑手机”一幕最细腻,四周安静无声,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也听见了爱情。浪漫,温柔,怦然心动。正如鱼缸无法囚禁鲨鱼,因为鲨鱼属于大海;香港也看不见雪,因为她属于世界。
请不要把港铁报站声轨乱贴,上水没有车到黄埔,屯门也没车去调景岭。
过了这道关,要说英文写繁体,像鱼群挤到水面呼吸空气;进了这扇门,要被监控陪笑脸,在大鱼吃小鱼的规则里谋生。没教鲨鱼游泳就扔进大海,没让城市变冷就盼望落雪,没给手枪装弹就扣动扳机,没给货船检查就驾驶出海。把飞机当成流星祈祷,把失火当成福兆祈愿。反正过得了春天,也过不了青春这道险关。
请珍惜一个还能听到内心深处贝斯轰鸣的年纪
讨巧青春片外衣下拥有更丰富的肌理---夹在两岸之间的身份尴尬,生活环境的缺爱氛围,青春期少女对世界认识的心理体系的构建和幻灭,在一个类型片拍法的案件串连中,均得到较为纯熟的演绎和深化。对于一部处女作来讲,无论从剧作完成度还是影像风格的把控,都相当不易。定格的几个瞬间,鼓点加持,仿佛是走向决定性的时刻;配乐很喜欢,雨夜戏竟隐隐有娄烨风(摄影真棒)。互绑手机戏的红色基调,暧昧的情欲如溢于画面;镜像多处运用,如揽镜自照。不会下雪的城市,无法栖陆的鲨鱼(导演说此意象不必解释,仁者见仁)。过了这个春天,他们都将迎来生命里新的分水岭。
我觉得特别好的地方,一是,除了几个重要的时刻,观众几乎没怎么正面看过男女主角两人的脸和眼睛,不是低着头就是侧脸,不是被头发遮住就是在阴影中。还有他们之间的对视,也都是一闪而过。二是,互在对方身上绑手机的那场戏,胶带声、近距离的沉重的喘息和仿佛听得见的心跳声。还有比这更特殊更高级的情欲影射方式吗......这个新鲜而前无古人、独诞生于这个特殊的地域和时代交叉点下的场景,要成为当代青春片史册中的一个“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