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说2002

黄昏的时候，看了《对她说》
阿尔莫多瓦从来都不肯叫人对他的电影失望的。
Caetano Veloso的《Cucurrucucu Paloma》歌声唱得我灵魂都要发抖了。
王家卫在《春光乍泻》里也用这首歌

一直都特别喜欢阿尔莫多瓦的电影里的节奏感
一部电影是否具有优美的节奏感将决定它是否具有催眠的功效
而阿尔莫多瓦的节奏感具有灵性 并且常常快我小半拍
于是他就会轻易造就出人意料的戏剧感
所以阿尔莫多瓦的电影绝对无法被人冤枉成：沉闷、乏味、节奏慢
如果还是会用那些词去形容他的电影
只能怪你已经被美国片宠成粗糙、快速、缺乏质地的口味
因为“它讲述的既不是CIA探员的故事，
也不是詹姆斯·邦德的探险，
更不是诸如侏罗纪时代的恐龙”


有些导演会拍一辈子的片子说一个道理 而有些导演却在一部片子里告诉了我们太多的道理
侯孝贤是前者 而阿尔莫多瓦是后者
阿尔莫多瓦总是乐意在一个打击之后观察这个打击对周遭带来的影响，有时甚至是死亡：
《活色生香》里警察的瘫痪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里儿子的死 朋友的死 丈夫的死 《对她说》里 意中人的车祸 女斗牛士的意外和死亡等等
阿尔莫多瓦把这一切展现的时候 却完全不会有残忍的恶名
那些主人公都异常勇敢和倔强 有时是存有天真的念头
也许与悲惨抗衡 的确需要用天真的制幻感来稀释个人的大悲哀

《对她说》里有一段西班牙1924年的默片《缩水情人》（Shrinking Man）长达7分钟
在那个无声的爱情故事里 男人为了自己爱的女人 最后钻进了她的体内
完完全全的为之献身 我们完全被这段戏所打倒 和贝尼诺一起为之感慨激动
这段引用既含蓄地交代了后来阿里西亚的怀孕的原因
也间接暗示了男主角命运的结局

电影一开场2位男主人公同看舞剧 台上2个迷茫的女人
马可，这个时代所有内心虚弱男人的代表 只会流泪的躲避苦难
在爱人发生意外后 也依旧保持他的平庸做法 完全没有贝尼诺每天每天都“对她说”
阿尔莫多瓦电影里很多男人都显得虚弱无力
再如《关于我母亲的一切》里的罗拉只会把爱滋病传给别人 要么就像是阿悦那么想变性成女人
阿莫多瓦曾说，“我更喜欢写女性的故事。借用行内一句不成文的规律说吧：我觉得女性能够给我提供喜剧素材，而男性，只能让我写出悲剧。”

最后死亡让马可取代了贝尼诺 住进他的房子 从他的窗口重新看见阿里西亚
这个结局的确非常完美 像颗每个角度都磨得恰当好处的钻石
又像拼上最后一块曲折的拼图 刚刚好
当阿里西亚像童话里的公主那样醒过来对着马克一见钟情的微笑着
爱情简直就像是一种信仰
而狂热地对她说 每天每分钟偏执地都对她说 就更像是一种虔诚甜蜜的仪式
男人贝尼诺的悲剧成就了女人阿里西亚的喜剧
终于 我潸然泪下

看完《对她说》已经几天了，气温骤降，脂肪开始肆无忌惮得生长，喝了点啤酒，肚子很饱，身体很饿。听原声里那首勾人魂魄的“鸽子”，写点字。

关于那个该死的爱情。

有着执念的人多是可爱的，贝尼诺，执着与对心爱的女孩说话，抚摸，擦身，陪伴，不停地像是爱着一个充气娃娃，是的，我想起了那部《充气娃娃之恋》。


亲爱的阿里西亚：

当我每天擦拭着你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我就好像是一个有个特权的男人，至少在我心底我是的，这无限与你亲密接触的特权是上帝给我的恩赐。我终于可以那么仔细地看清你，接近你，抚摸你，告诉你，我有多么喜欢你，多么幸福每天都能够看见你。

你的睡眠给我最充裕的时间，去好好照顾你，用你不曾知觉的方式爱着你，我就是这么相信，我深爱着你，这让我体验到我的存在，体会到我人生中最好的时光。

我要和你结婚生小孩。马克说我疯了，那是他不懂得。

我绝不能离开你，不然我才会疯掉，我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死寂。

所以，我要再回到你身边，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感觉到生活感觉到幸福。

我是你的贝尼诺。



这爱，是寂寞的救命稻草，是真情的处女地，是青春的初吻，是少女的初夜，是男孩变男人的灵与肉的癔症，是一场盛大的意淫。

在某种程度上，正因为心爱的女孩没有了意识，或者说，暂时没有了意识，贝尼诺才可以那么坦然宁静、毫不局促地爱着她。

自闭般纯净的人格，在现实中是局促不安的，面对倾心的女孩，那种荷尔蒙的刺激，是让他手足无措的。他更像一个刚从伊甸园出来的小兽，善良有爱，却无能为力。她那么遥不可及，她就是圣洁的天使！

女孩的意外受伤，让他突然变成了主人，从暗处走到了明处，他突然可以正大光明地触及她的每一寸肌肤，终于可以倾心所有去爱，还认识了她身边的人，成为了她最亲密的人。

欲望也在终于在闭着眼睛的身体面前爆发了。
欲望就是爱，因为“我要和她结婚生小孩！”

不醒的，没有震慑力的，闭着眼睛的玉体，是女孩的载体，却是贝尼诺心中爱情的实体。
是的，爱情的实体，只有在我们自身不觉得卑微的情况下，不觉得局促的情况下才会盛放欲望。


默片《缩小的情人》暗示着他的奉献，弱小，卑微和某种程度上的无能，缩小的自己才能进入爱情的实体。

同样，这样坚持的信念是最打动人的，那就是不停地和没有意识的爱人说话，就好像对着充气娃娃，信念的执拗犹如一场爱的觉醒。

如果我们执拗下去，阿Q下去，相信下去，纯粹下去，是否就真的会出现奇迹？

如果女孩永远不会醒来该多好，如果孩子会存在该多好，奇迹是什么，是一厢情愿吗？

写到此，觉得非常失望，我们的人生，一方面不断相信着，等待着，期盼着奇迹，一方面又不断失望着，沉坠到世界的冷酷仙境！

一只伤心的鸽子
一大早起来唱歌
到一栋寂寞的小屋
敞开的一扇小门

他们相信这只鸽子里
是他坚定不移的灵魂
仍然期待着
那个女孩回来

当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什么滋味？


可以透过玻璃窗凝望她，出神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可以为了想见她一面而假装生病，去她父亲的诊所看病。

可以因为她生病而决定去做一个护工，为她而长守病榻。

可以在她昏迷的时候日夜照顾她，为她擦洗身体、按摩、抚摸、让她的躯体保持鲜活和洁净。

可以不停地对她说，给她讲故事，讲你所能说的一切，哪怕她根本听不到。

可以做她喜欢做的事情，做所有她喜欢的事情，看她爱看的电影，为她轻轻讲述默片里的一切。

可以因为她昏迷的那天是雨天而爱上下雨天。

可以走进她的躯体，为了让她快乐而永远留在她的身体里，与她化为一体，哪怕自己消失。

可以让她孕育新的生命，让没有知觉的她去创造一个新的灵魂。

可以为她坐牢。

可以为她死，和她一起长眠，不再醒来。

……

爱的力量那么强大，可以撼动天地，可以打动死神。不要因为她听不到就不对她说，她还在，她还可以感受你的爱，可以吸收你的爱，以致从你无尽的深沉的爱中醒来、重生。


孕育一个生命，可能真的能让一个女人重生、获得新的灵魂、开始新的生活，这可能是男人永远无法体会的。当一个生命在你腹中慢慢长大，当另一颗心在你的心的不远处也开始跳动的时候，你怎能不欣喜、怎能不激动、怎能不热泪盈眶？你的血温暖了胎儿的血，胎儿的血也让你的血流动出新的旋律。一个精灵在你体内诞生、成长、成熟、到最后破壳而出，体内上演着这样一出生命的歌剧，哪个妈妈——哪怕昏迷的妈妈——能视而不见、能不醒来呢？


对她说——不仅仅是只言片语，那份爱的交流、灵魂的传递，是可以融化所有的隔阂的。


刚刚看完了阿莫多瓦的《对她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种不轰轰烈烈却水静流深的爱是如此动人。我们普通人的爱情充斥着太多聒噪，太多无意义的信息，在一起的时候，谁真正去听谁说了什么呢，就更别提做了什么了。面对昏迷的爱，面对没有回应的爱，我们还能这么坚决、这么热情、这么义无反顾地去对她说每一句她都不会听到的话，去爱她，唤醒她吗？


身边的爱都太浅薄，故事里的爱又美得不真实。谁能给个折衷的solution呢？

阿莫多瓦的变态气质依旧统领整个故事，太多的时间节点字幕反而搞乱了结构，本来简单的两个男人与其各自昏迷爱人的故事，人为间歇性地被打断，但不得不说其故事中的猎奇元素往往具有很强的吸睛作用，本片算得收敛，还是有强奸植物人的隐晦表达，而爱恋的剧情，却被过于理想化浪漫化，反而丧失了真实质感的感动，两位男主也是阿莫多瓦人物一贯的乖僻，多愁善感不入实用主义者的眼，作品影调情绪演绎都很好，就是气息不合。
讲述了两个异常的爱情故事，贝尼诺因为无法遏制内心对植物人阿里西亚的感情，对处在昏迷状态的她进行了性侵犯，并导致她意外怀孕。马克尝深爱着斗牛士女郎莉迪亚，但在莉迪亚受伤后却发现她爱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影片的结尾“刻意”安排了马克与苏醒过来的阿里西亚不期而遇，为另一段崭新的感情埋下伏笔。本片所容纳的丰富内涵与探讨力度使它超出一般意义上的言情片。

“在阿莫多瓦的电影中男人总是显得虚弱无力……阿莫多瓦曾经说‘我更喜欢写女性的故事。借用行内一句不成文的规律说吧：我觉得女性能够给我提供喜剧的素材，而男性，只能让我写出悲剧。’”（薇拉在场《对她说，对她说》）
阿莫多瓦总爱将女性作为他作品的母题，但事实上在这个故事中，影片中的两个寂寞无奈何虚弱无力的男人在叙事上才是叙事的聚焦点。不管是阿里西亚、莉迪亚还是马可的前女友在影片中都没有占据叙事的主体。相反，两个寂寞的男人的内心却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可是我们却能够感受到阿莫多瓦女性母题在影片中并没有消失。如果我们仔细回想电影中的马可和贝尼诺两个人，他们脆弱的灵魂中都有着女性的气质。
马可在影片中至少有四次落泪的场景。第一次在影片的开场，当马可和贝尼诺在剧院看《穆勒的咖啡馆》时，马可不禁落泪了。这也是贝尼诺注意到马可和马可在医院中找到贝尼诺的原因。本来一些评论者认为《穆勒的咖啡馆》是皮娜鲍什探讨的是“恋人之间陌生和无力取得的理解、愤怒的取得亲近和安全感”。这部戏本来涉及四个主角，情节也更加复杂。大致也是说人们尝试寻找依靠和支持的结合，但一切都被认为是徒劳。但是，在影片中阿莫多瓦给我们展示的段落却有些不同，我们可以看看回来后贝尼诺向阿里西亚讲述演出当天的情况：
舞台上堆满桌椅，两个女人穿睡衣走出来，眼睛闭着，像两个梦游者。让人担心他们会撞上什么，突然一个男人出现，他的脸很忧愁。我见过最忧愁的脸，他把桌椅移开。你不知道那有多么感动！
在《穆勒的咖啡馆》的原剧中，舞台上凌乱的桌椅本来是更多陌生人的不在场（或者说是物理在场和象征的不在场），表达的是人们交流的困难和不可能。但是影片中舞台上的那个男人却在奋力的保护着那个梦游和痛苦的女人。所以，班尼诺因为对于阿里西亚的照顾，得到的是不同的解读，所以班尼诺他感动了。但是，马可却看到更多的是原本舞台剧的寓意。他想起了他刻骨铭心的前女友，所以马可他哭了。
第二次流泪，莉迪亚已经进入了马可的生命，虽然我们很难判断马可接触莉迪亚的最初用意是什么。当马可帮莉迪亚处理掉厨房里的蛇回到车上的时候马可又留下了眼泪，同样是因为想起了他和他的前女友在非洲夜晚抓蛇的情景。马可当时并没有告诉莉迪亚，而是在这个在花园的聚会上，马可第三次流泪被莉迪亚发现的时候告诉了他。正如一些网友所说，在花园里聚会中让马可落泪的那首歌Caetano Veloso 的《Cucurrucucu Paloma》（王家卫在《春光乍泄》中也用过的音乐）唱得那么揪心、震颤灵魂。我们可以看看这首歌的歌词，就能明白马可感受

他们说在晚上
Nomas流着泪走了
不曾憔悴
Nomas决心离开
相信这个天空撼动了
当听到她的哭泣声
这如同我为她难过
知道她死去我都在呼唤她
哎呀呀呀…… 唱着歌啊
哎呀呀呀…… 呜咽着啊
哎呀呀呀…… 唱着歌啊
逝去的热情…… 已经死了
一只伤心的鸽子
一大早起来唱歌
到一栋寂寞的小屋
小门敞开着
他们发誓这只鸽子
有着坚定不移的灵魂
仍然期待着
那个不幸的女孩回来
咕咕咕呼咕…… 鸽子啊
咕咕咕呼咕…… 别哭啊
石头不懂得…… 鸽子啊
它们不懂得爱情
咕咕咕呼咕 咕咕咕呼咕

莉迪亚希望马可忘记他的前女友，而马可那时却一直沉浸在和前女友周游世界的回忆之中，所以他又哭了。同样，当时马可并没有告诉莉迪亚，而是在莉迪亚在参加婚礼哭泣前往让她丧命的比赛场的路途上倾诉他过去的故事。（这一段倒叙正是阿莫多瓦的高明之处，接下来会谈到）他告诉莉迪亚，这次他没有哭而莉迪亚却隐瞒了一个她永远也没机会再说的秘密。她说“我想跟你谈谈”马可说“我们不是一直在谈么？”莉迪亚说“那是你一个人在说。”他们两人都是因为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而不能再和心爱的人共享太美的东西而流泪。
第四次，马可得知班尼诺的死讯去领取班尼诺留下的遗物包括他的的房间。这一次是马可隐藏了一个永远也没机会再说的秘密，使得班尼诺选择了永远的沉睡。阿莫多瓦让马可从一个秘密的隐瞒对象变为一个秘密的把持者，让班尼诺从一个热忱情感的倾诉者变为了一个落寞长眠的被倾诉者，却同时让阿里西亚从一个昏迷的人变为一个清醒的人（而这四个人之间的角色转变却一直是建立在微妙的三角关系之中的，倾诉角色是从马可>贝尼诺>阿里西亚而秘密莉迪亚>马可>贝尼诺）。阿莫多瓦的叙述方式使得这种转变的情感的掩饰外衣层层剥离。
而贝尼诺更是体现着女性的气质，还一直被当做同性恋，这里也就不用多说。如他自己所说，他从小照顾他母亲20年，照顾了阿里西亚4年，学会了化妆、刺绣、料理。我们看到马可最后躺在贝尼诺的床上有贝尼诺在影片开头为阿里西亚做的刺绣，写着AyB（阿里西亚和贝尼诺）。他那细致和敏感的灵魂也充满了女性的特质，他与阿里西亚的几句闲聊中得知她对默片和旅行的热爱，于是在他认为这最为充实的4年中，他看过了多少默片和芭蕾剧回来为昏迷的阿里西亚讲。他还给阿里西亚念马可为他前女友写的旅行书。在监狱里，他自己也坦诚自己如同书中那个古巴女人，看着时间的流逝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关于贝尼诺是不是真的爱阿里西亚，或者他到底是不是同性恋，这里并不想多说。从他对马可的关心看来，他可能对马可也确实是有感情的。不过最重要的，我是赞同文章开头的那句话，“在阿莫多瓦的电影中男人总是显得虚弱无力”，而实际在现实中这也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