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畑任三郎 最后之舞

　　最后之后没有然后——古畑任三郎之最后之舞

　　“古畑任三郎”系列剧集犹若盛宴，花开百日，最后一集讲的是一个美丽而又忧伤的故事。

　　美自何来
　　由田村正和出演的《古畑任三郎》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绅士刑警》，算是实话实说。一袭黑衣，有些微卷的鬓角托出细目薄唇：我，是古畑任三郎。然后就那么伸出手，然后就那么望着你。

　　这一次依然如此。

　　应该说出场的时候古畑多少还是有些自我调侃的，譬如面对美女夸夸其谈，却被告知“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收到美女跳舞的邀请竟然显得手足无措。一切都似乎漫不经心的古畑这次似乎不再八风不动，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心动是什么。心动就是“如果不是你这样要求我，我绝对不会这样。”

　　古畑任三郎蹂躏过无数罪犯（风间杜夫大叔默默含泪），贪食（传真杀人事件中的明太子面，无数甜食，黄瓜汉堡……）贪财（地铁杀人事件中“他们竟然会送一个小钟吗？），最为威风凛凛地还是第二季某集的那句话：狗不会骗人，所以和它们打交道毫无意思。

　　于是这样一个什么都可看穿，什么都可以识破的男人，非但提前赴约，带好明知会迎来无数人侧目的土气风衣，虔诚专注地研究”交谊舞舞步指南“的他已经不仅仅是令人忍俊不禁，而是让人想：这次输了吗？因为你如此认真。

　　但那么专注的古畑是如何迷人。他放下自己世界的所有规则，试着去学习对方也许会因此欣喜的，试着去走入对方的世界：“这种地方，你经常来吗？”

　　他不再狂放不羁，他不再所向披靡。他甚至开始微笑，开始小心翼翼地说：没事的，我也来了一会儿。然后在一句“既然带来了，就要穿哦”的命令下，乖乖披上，于众目睽睽之下，于指指点点之间。

　　他的皱纹更深了，他的白发更乱了，他不觉得，因为他在微笑，他在等着她。


　　忧往何处

　　她来了。
　　我曾经读过最为动情的情话就是这句“她来了”。出自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
　　是“她”来了。
　　凡是恋爱过的人都知道这个简单的“她”字所包含的种种光明灿烂的意义。
　　《第三部　马吕斯·第八卷　作恶的穷人·八　穷窟中的一线光明》
　　可是当古畑撩开那间可笑的风衣，对方无动于衷的时候。他知道那个不是她了。之后的所有过程，古畑想确定的并不是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仅仅是想证明：她还是在的。她的确是她。
　　当然，他知道那是徒劳的。

　　美是徒劳的，于是忧愁就来了。
　　没有美的困扰，雷厉风行的古畑就回来了。近乎一气呵成地揭露真相，近乎残暴地在那个大水族箱前把对方的灵魂剥光，一直到昨晚她让他心动的地方，他近乎愤怒，却把愤怒化妆成绝代风姿地伸出手来：

　　【在此之前，请原谅我替自己洗刷污名。】

　　这个污名是什么呢？自然不是指他会不会跳舞，而是，不动心的古畑任三郎也会爱上一个人吗，也会心动到仓皇无措吗？

　　对方退随了，自然也不仅仅是因为同样拙劣的舞技。而是她感觉到了，她并不是那个他期待的她，而那个她，这次连这个都赢了。

　　古畑宽容地说：其实人是可以重生的。我想这句话也同样适合他自己。看着他自嘲地说：“其实我是真的完全不会跳舞，还怕刚才会露陷。”

　　如果说古畑蹙眉抿嘴还只是萧瑟扶疏，那么他笑起来实在是苍凉刻骨。

　　因为这一刻，他知道那个她是彻底不见了。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邀请对方跳上一只舞，纵然物是人非，纵然韶光不再。她缓缓地枕上他的肩头，似乎替她最后搂一次他，也是第一次。

　　音乐响起，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爱如烈火徐来，难的是然后呢。然后之最后呢？

　　就本片而言，爱在最初燃烧的一刻就没有然后了，从来没有然后。

很偶然的，邂逅了《君の第二章》；没有理由的，发现这首歌与《古畑任三郎：最后之舞》很般配。自负到极致的男人，动情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十二年、四十四集的故事里，古畑森赛一直都很冷静，内心起过的波澜大概只有三次。如果说对漫画女作家更多的是怜爱，如果说对纽约异乡客更多的是惺惺相惜，那么在故事的最终章，对这个叫枫的女子，终究还是动了情。

从1994年到2006年，可曾见过这个男人换过外套的颜色？从穿上黄色外套的那一刻，我们便知道，这个骄傲的男人放下了自己的自尊，只为博得伊人一笑。只是当眼前的她对身穿黄色外套的自己无动于衷时，刑警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后来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证明她还活着。冷静如斯，又怎会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她是假的？但人总喜欢欺骗自己，或许还有一丝侥幸。

当他第一次说出“shall well dance？”时，该多么希望她会跳舞，哪怕真正的凶手是她，至少证明她还活着。但孪生姐姐的一句“够了”宣告幻想的最终破灭。“不管外表上再怎么真假难辨，但舞蹈的步伐，没有跳过的人是怎么也做不到的”，说出这句话的他忧伤的令人心碎，物是人非，空悲切。只是对于长得一模一样的她，终究还是憎恨不起来，讲述最初的故事，也只是为了告诉她：人可以重生。

再次说出“shall well dance？”，只是共舞的人不再是她，一直以来轻松愉快的剧集，却因为最后一舞平添几分忧伤。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古畑任三郎》应该不会再出续作了，只是每当看到火红的枫叶，那个清瘦的男子依然会怦然心动吧。

岛国心里，应该是居安思危的，自然资源的匮乏，让他们只能如此。内敛、隐忍、愿赌服输，是那个民族最闪光的地方，当然，只针对那部分善良的民众。
同属东亚文化圈的我们，彼此之间拥有极高的认同感。这是欧美文化永远不会带来的触动，仔细想想，最让你害怕的恐怖片应该是日本人拍摄的吧？并非说谁优谁劣，只是因为文化背景不同。
上世纪80年代的《血疑》，万人空巷，三浦友和和山口百惠戏里戏外羡煞旁人，但那还不是日剧的黄金时代。1994年，《东京爱情故事》的出场，拉开了日剧黄金十年的序幕；即便是二十年后的今天，莉香的微笑，依然是东京街头最美的画面。
铃木保奈美、中森名菜、木村拓哉、松岛菜菜子......，那些灿若星河的名字全部出现在同一部电视剧的演员名单中，除此之外，歌舞伎名优、知名主持人、落语家、体育明星也纷纷登台亮相。试想，一部电视剧的演员囊括了华仔、周杰伦、姚明、蔡康永、郭德纲等人，就算是只看明星，你也会去看吧？
当然，明星多，不意味着乱堆砌。《古田任三郎》做到了这一点，所以此剧可以连续播出十二年。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所有的明星都是绿叶，红花从来只有一位，就是古田任三郎的扮演者田村正和，看到他，你就会明白温润如玉的含义。于我，看的第一部日剧就是田村先生主演的《美丽的人》，从音乐，到剧情，再到表演，对我来说，都是完美的。

        《古畑》系列拍到第三部，很有些江郎才尽的意思：情节设置不堪回首，推理过程弱不禁风，冷饭桥段层出不穷。比脚本更为崩坏的是演员——比较明显的标志是新人西园寺的加盟，这位鞍前马后忙里忙外的小个子，初看是在跟今泉争宠，让他好好怀念一把被古畑啪啪啪的美好时光，过了一两集却发觉，之所以要给仕途不顺万年警部补的古畑君配上个矮跟班，实属无奈之举：数年前还似某电池兔一般活跃的任三郎同志，已然推不动车，扛不得包，他老了。
    再帅的哥、再萌的叔，想要一点一点凋谢，纯属一厢情愿。衰老降临在转瞬之间，没有细细品味的余地。
    但《古畑》仍未结束。一方面自然是商业考量，只要还有最后一滴剩余价值等待榨干，演出就得继续；另一方面倒是出于人情和礼仪——第三部最后一个故事以张牙舞爪之势开篇，临了却搞成了偎灶猫，看着可怜的江口洋介同学提着两麻袋硬币掉进道德的沙坑，除了吐槽三谷幸喜坑爹无止境，只能期待会有下一回：古畑欠观众一场像样的别离。
    说到别离，江口洋介是不适合的，早年间潇洒过几回后便开始扮演圣徒，正直无趣，罗嗦乏味；04年出演大使的松本幸四郎则更加不适合，一副被人坑了5个亿的苦瓜脸；按照古畑一贯的刁钻耍滑贪吃好色的优良品行，最后的PK对象十有八玖是异性。
    总结古畑同志在90年代所遭遇的女犯罪嫌疑人，共计10个半：20后的加藤治子；40后的木之实奈奈，50后的桃井薰、大地真央、古手川佑子、田中美佐子；60后的山口智子，泽口靖子、中森明菜、铃木保奈美、以及70年生的水野真纪（经验不足，伤人未致命，算半个）。尽管古畑对待女同志从来就是礼让在先，不过罪毕竟是罪，死刑或许可免，牢房还是得蹲——两个半撞大运的主儿除外：被古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放跑了的水野真纪，钻了米国法律空子的铃木保奈美，以及碰上了个无良牛律师的中森明菜。人说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整整十二年的纠缠，自菜开始，由菜结束。
    所有跟古畑较量过的女疑犯中，松岛菜菜子未必称得上最漂亮（泽口靖子和铃木保奈美的NC粉表示不服），不过的确是最年轻的一位（73年），或许也是最高挑的一位——难道身高是让古畑平视甚至仰慕的真正理由？

    从情节安排和人物设定的角度讲，最后一集根本就是一锅终极十全大杂烩，敢端此种菜式上桌的编剧，要么是行业寡头，要么是新进写手。试分析这锅杂烩的构成如下：
    1）此次杀人事件，发生在一对姊妹之间。《古畑》系列第二部第五集里，也曾上演过类似的戏码：自诩为贝蒂-戴维斯的老编剧加藤治子，用一大袋硬币砸翻了那个不让她声色犬马的妹妹。但是，这样的人物设定，与最后一集相比，出入较大——枫叶和红叶同为编剧，一个扯宏观一个谈微观，近乎于一枚硬币的两面（大俗）。个人以为，就相似度而言，终章的人物矛盾更接近第三部第一集里那对讲落语的师兄弟。
    3-1里，当师兄的写得一手好本子，编得一堆好段子，于表演却是苦手，当师弟的在现场如鱼得水，偏偏不擅长创作。最终是为人讨巧左右逢源的师弟雅乐，杀害了性格内向的技术宅师兄苦乐。这种安排正好是最后一集的反转。
    值得一提的是3-1里的一个瑕疵。为制造不在场证明，雅乐忽悠苦乐跟自己互换身份，让苦乐去师傅那里蹲着受教古典落语咸鱼箱，自己则冒充师兄去老人院讲故事送温暖——这是很大的漏洞：师兄弟两人的长相存在明显差异，雅乐毫无瞒天过海的可能（是老人院，不是盲人院），此类计谋想要蒙混过关（排除高科技因素），唯一的机会是：两人是从事同一职业的同卵双胞胎。
    2）古驱三四郎，黄色风衣和白色巨塔。
    这个不用多说，编剧兄左S右M的，调侃戏耍欺负过的兄弟姐妹车载斗量，最后一回，该拿自己开涮了。
    3）空荡荡的鱼缸和孤零零的镜子。
    鱼缸作为线索出现，是在3-6的绝对音感事件，声音的某种变化打乱了现场的正常秩序（类似终章的小丑品奇）；至于前一个喜欢照镜子的主儿，是3-7里那位做起家务来漏洞百出的田中美佐子——退场的时候，围棋主妇对着镜子给自己画上了浓妆。
    4）奔跑吧，闪亮的今泉！
    十足的怀旧。今泉也是奔五的人了，何况在吃苦耐劳的三师弟西园寺面前，亮脑门同学总还是二师兄的身份，所以古畑还是手下留情，只让他夺命狂奔了一回。遥想当年（第一部第11集），今泉同学在广播局里闪电穿梭，以7分12秒03完成了往返播音间和停车场的壮举，却被那个没良心的大师兄告知要跑三遍取个平均值，等到今泉上气不接下气差一点要断气地坐在板凳上喘气，邻座的古畑已经在盘算如何在救护车到来之前再逼迫他跑个下半场。
    5）最后的一支舞，请留给偶。
    本集最终的场景里，怅然若失的古畑和穷途末路的红叶在空无一人的舞场中蹭步，背景音乐是越路吹雪的ラストダンスは私に。同样在1-11今泉快跑一集中，古畑将自己以公鸭嗓演绎的歌曲片断录在磁带上，作为忽悠大作战的一部分，修理了一把桃井薰。

    终章中的终章，注定有些不一样，这一集的主题词应该是沦陷。古畑必须彻底输一次，不是在工作上，而是在感情上，单向度的倾慕刚露出点萌芽，便被命运绞杀得一干二净。
    追述过往，异性面前的任三郎同学从未沦陷过。“绅士范儿”这种东东，哪怕排除道德上的优越感，背后仍旧隐藏着情绪上的疏离，即使是对念念不忘的中森明菜，古畑的同情依然居高临下。而这一次，仿佛是鬼使神差，居然会晚节不保。
    所以说，最终回不是推理剧。
    从犯案的角度讲，红叶的绽放注定无法长久，午夜钟声响起，马车就会变回南瓜：成年人冒充成年人，是克隆人都完不成的任务——先天性格上的差异，导致两人截然不同的社会生活阅历，反过来又书写进了各自的基因，容貌相似亦无法掩盖，后天努力亦无法扭转。红叶怨恨自己象月亮一样寄生在妹妹的阴影之中，却只能通过谋杀并冒充太阳的方式来获得发光的权利，其实是一场精神上的完败。对于这个角色，古畑出场时的后半句话一针见血：最悲哀的一位。
    从破案的角度讲，古畑是在舍近求远。虽说此案无法打破2-2的简易破案纪录（泽口靖子永不说谎），但想弄明白她是谁，最便捷的方式是将其拉到那个静脉扫描仪面前，一试便知，可他偏偏要将每一个碎片捡起、擦净、拼接、端详，直到现场空空荡荡，依然不想收手——不同于2-9杰瑞戏耍汤姆一般地欺负风间杜夫大叔，偶相信古畑这次希望自己出错，他希望她依然是她。
    最终回其实是纯爱剧。
    而这场恋爱又来得过于悲催，换作以往的任何一位女性，至少还存在出狱的可能，但这一次，伏在自己肩头哭泣的人儿， 却只是那个幻影的最后一丝遗迹。冬日的这个夜晚，轻轻搂着美丽的她，古畑的心如风中的烛火一般摇曳。